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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30 第4600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當代小說特區/魚(上)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情詩的掩藏三首
微意思/聊書幾句

  今日文選

當代小說特區/魚(上)
黃錦樹/聯合報

大地震動。移動中的巨足,高聳入雲的身軀,帶來片刻的黑暗。風中有一股海藻的氣息。丁看到一個身體只圍了一塊布的女神朝向岬角那頭飛快奔跑……

古今中外文仕均不乏自輓之詞,或關於「我」死亡的夢。儘管用的是不同的文類形式表達(甚至電影),箇中的敘事結構總是相似的:「我」和一群人參加一場葬禮,去時大家都哀傷,畢竟是死別。但屍體埋葬或火化後,回程時就有點歡樂的氣氛,尤其是關係比較疏的那些親友,有鬆了一口氣、「終於了結一件麻煩事啊」那樣的心情。如果是自輓詩文,往往「我」作為敘事人,在畫外(也只能居於那樣的外部)感傷的觀看整個場面,看看誰哀慟逾恆,誰一路說著「我」的壞話或流言蜚語,誰企圖欺負孤兒寡母或雪中送炭、伸出援手。灰暗的色調,山如屍骸。素服,寒涼。宜乎有大風,小雨,被吹得披散的長草,風吹過谷地聲聲哀鳴。

如果是夢或小說,那結局會是這樣的:混在朋友群一塊送葬甚至喝著酒的「我」,突然被朋友辨識出來了:「咦,你不是死了嗎,怎麼還跟我們回來?」

你立時被那話語留下。獨自面對那冷風、那草、那新覆的黃土、那壘壘的墓塚。然後他們繼續往前走,走出畫面,回返熱鬧人間的柴米油鹽。鏡頭裡,不是他們遠去,而是你被推遠,愈遠愈渺小,終至如沙一般細微不可辨識。

你會認得那顆沙子嗎?

雖然「我已經死過一次」這樣的說法往往只是個爛熟的比喻。但我的朋友丁告訴我的這個故事,每當我吃魚時都會想起它。

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在熄了燈後無邊濃稠的黑暗裡,丁突然想到死亡這回事(也許白天又弄死了什麼昆蟲),隨即感到一股無涯的空茫──黑暗牢牢包覆著「我」,終至不可見──一旦這胡思亂想的「我」消失了,它將消遁到哪裡去?還是就此不見了?隨即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懼,消失殆盡的恐懼。還好那時他睡在父親與小哥之間,可以清楚感覺得他們手臂的體溫,以及清晰均勻的呼吸聲。也經常可以聽到一板之隔的鄰房大哥大聲說著夢話,或者大聲斥罵、警告,或者虎頭蛇尾的說著長長的句子。心裡暖暖的冒起一個念頭:他們都在呢,別想太多。於是他就安心的睡著了。

此後像感冒那樣久久會重來一次,那種無邊黑暗的恐懼。

那些年,對丁而言,最刺激的活動是偷偷拿著畚箕到不遠處(但也隔了大片油棕園)的一處水塘(據說是河流改道後留下來的)去抓打架魚。水塘有一個角落常年漂浮著布袋蓮,擎著串串淺紫色的花。四方的園地都挖了水溝通向它。那覆著青草的踝深淺溝,是最多打架魚的。有時瞧見水草間有白色的泡泡,就知道有公魚在駐守。有一回丁從溝畔還看到兩隻鬥魚在展鰭火拚,畚箕一插,兩隻都手到擒來。

那水漥多深沒人知。目測則不見底,水底應是無盡的爛泥。但他們去抓魚都會避開深水區,水邊有草的地方才有鬥魚──多年以後他方知那是馬來半島原生特有種,秀氣扇形小圓尾,不像泰國鬥魚尾巴那麼大而無當。不論是藍鱗還是翠鱗,尾一般都是豔紅的。每每當畚箕從水草下撈起(水草歷經一番踩踏)──看到淺褐色竹篾上紅的藍的綠的魚在掙扎跳動,心中不由一陣狂喜。

但丁在那裡抓到過黃尾的、黑尾的,還看到過一尾一身白的、背脊略帶粉藍色,簡直是前所未見,也未曾聽聞哥哥們捕獲過。

發現時牠出現在小水溝與水漥的交接處。當丁從水溝那端追趕牠,畚箕一撈,不中。

就在那時牠脫離水溝的區域,從倒伏的水草間滑向那一汪黑水,然後牠鑽進水邊的草莖下方。那是另一種不知其名的草,莖堅韌而互繞著,根鬚且相互糾結纏抱著,然後整團漂浮在水上,尖細的葉子朝上,連綿的捱著塘壁。

丁把桶子掛在左肘上,右手將畚箕拋在草上,他試探著踩了上去,草漸往下沉,蜘蛛青蛙紛紛跳走。水很快就浸到他大腿,但那糾結的草像墊子那樣承載著他,沒再往下沉。於是丁輕輕撥開草,繼續尋找那尾遁走的魚。他熟知鬥魚的習性,牠們不喜深水。有一瞬間他幾乎就看到白影一閃;半侵著身體撈捕時,多次抓到往昔常抓到的那幾款鬥魚,但丁都把牠們倒回水裡,就像平日抓到母鬥魚及「假的打架魚」那樣。長大後方知曉那「假的」其實也是珍貴的馬來半島原生種鬥魚,只不過鬥起來沒那麼兇,色彩的變化也沒那麼戲劇化。他那時全沒想到(也全忘了大人的警告)這種水草間因多蛙而有蛇。

一尾青竹絲突然就竄了出來,它的顏色和綠草一模一樣,甚至光影明暗也相彷彿。把牠的輪廓從周邊環境區隔開來時,牠已經非常靠近他。雖然蛇身竹竿般瘦小,卻好似可以一口把他吞下似的,目光懾人。

一個驚慌,丁後退了一步,腳下就踩空了。

然後呢?

裝著鬥魚的鐵桶被打翻了。畚箕不知為何被拋向水中央。人下沉,沒頂,咕嚕咕嚕喝了幾口帶泥巴味的水。小腿好似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鼻孔痛。然後是一陣混亂。鼻腔嗆痛。好似被水底下的什麼力量給推出水面。然後人竟然在塘邊,兩隻手都緊抓著裸露於塘壁上的樹根。猛咳嗽,把自己的身體從水中給拖出來;爬到岸上,吐了幾口濁水,仰躺。而後喘著氣,重新看到雲影天光。天光刺目,乃伸掌遮著雙眼,渾身痠軟,動也不想動。

丁驀然想起,大哥曾說過,有一年枯水,附近的馬來人來這爛泥裡撈到許多肥大的鱧魚(註1),還從這泥巴裡丟出幾塊厚重的木頭,他發現那是三尊灰頭土臉的土地公。他以一張紅老虎(註2)向他們買來。把它們沖洗乾淨後,兩尊醜的破損的拿去和附近的拿督公擺在一起,不久前給白蟻蛀得僅剩薄薄的木心,其餘化成泥土了。另一尊被他鄭而重之的重新上漆、訂製新袍、換了新的鬍子,供奉在他自己房間一角,初一十五、逢年過節必拜。讓他中了幾次馬票,換了新車、新老闆和新女友。是祂們的關係嗎?或許不過是迷信。

但丁在雜草上清醒過來後,發現天怎麼有點暗暗的,不過正午,卻好似黃昏;或有人燒火堆讓煙濾掉了陽光的尖銳。畚箕和水桶都沉到水底去了。全身滴著水回到家,免不了捱母親一陣藤鞭狂掃。以前她憤怒的鞭子掃在他屁股及小腿上時,身體都會試著扭動閃躲。但這回,丁的感覺卻像是打在別人身上,聲音很清晰,但一點都不痛。母親雖然很靠近著他吼,聲音卻像是從隔壁房間傳過來的,非常的不真實。她的臉色也顯得比平日灰黯,像舊照片那樣。

丁不禁懷疑:是世界改變了,還是他的眼睛變了?

那是丁念小學的前一年的事了。

沿牆擺了一長列的矮玻璃瓶,水均半滿,瓶口蓋著木片,每個瓶子裡頭都各養著一尾雄鬥魚。瓶與瓶間有紙片隔開,一旦拉開,牠們就會隔著玻璃耀武揚威,搞到精疲力盡也不會罷休。那是丁多日來累積的,有的養在不同的甕裡。丁每天花很多時間欣賞牠們的美麗。抽開隔板,看牠們無傷的炫耀;餵食。但那天,丁只想到應該把牠們全放回棲地去,因牠們都顯得無精打采,即使拉開了隔板,也死氣沉沉。身軀與水面垂直,口朝上,時不時掀開水面吸一口氣。尾扇摺起、下垂,好似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打鬥,或激情的交配(交配時,母魚雄魚有時會吐盡鰓中氣泡,宛如死魚那樣在水中漂浮良久)。

一瞬間,一整列的空瓶,有的倒下了,有的盛著少量的塵泥死水,游動著細細小小的蟲豸。瓶壁著滿厚厚的塵土,勞蛛綴網。

丁突然發現眼前這一切應該只屬於回憶,或遙遠的未來。他被推到久遠的時間之後,那時甚至父親已過世多年,哥哥們負氣離家,母親衰疲蒼老(難怪鞭打也不覺得疼),走起路來搖搖欲墜,獨自一吋吋的啃齧寂寞的餘年。那木頭房子被白蟻徹徹底底的蛀成一攤黃土,梁柱崩垮,鐵皮朽爛碎裂,只有水泥屋基是完整的。那感覺令丁十分悲傷。還好那只是一瞬之間,一切又回到正常狀況。

狗突然搖著尾巴站起,遠眺,一前一後沿著小路奔跑。只見遠遠的,路盡頭那端,父親騎著腳踏車,從樹林的光影裡不慌不忙的回來了。然而過了好一會,還不見抵達。莫不是途中耽擱了?像往常那樣,停下來,摘一顆初熟的黃梨,檢視皮色變淡的紅毛榴槤;或撥開草,撿幾粒芒果。但不是的,他還在路上,仍然踩著腳踏車,臉的輪廓已經可以看得頗清晰。他確實已過了那株樹型有點側彎的紅毛榴槤樹。努力越過三棵樹的距離後,狗也維持奔跑的姿勢,四肢張開,側首,歪著耳朵,好似飄在空中。

屋前光裸的地上一向是白色的大片光斑,也突然變成茶色。丁再度抬頭。往昔如果是這種景觀,不止天空會有濃煙(太濃也不行,會不見天日),多半還有絲狀的灰燼,一碰就散。但這回不是的。沒有煙,只有雲。雲在更遠的地方,略顯朦朧。可是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光穿過時丁彷彿看到天空有什麼阻隔,那事物好似有「形狀」、有「彎度」。丁移動身軀到不同的位置,可可樹下,水池旁,水蓊樹下、楊桃樹蔭眺望──確實,天空好像有什麼怪怪的。

母親呢,她的身影也被推向了遠方,一個小火堆的白煙後方,她在那裡掃落葉,但也彷彿突然靜止不動了。雞不啼、狗不叫,沒有聲音。而父親和狗也都凍結在光影裡了。有一股寒氣不知道從哪裡暗中襲來。

那裡有個聲音催促他:逃!

從天上的光的「形狀」和「彎度」,看出下降的地方是南方或北方──丁一向只認得東西,不辨南北──日升日落好辨別──丁只好往那低處奔跑。雖然身體好像在大風裡呼吸都困難,但還好還能動,逆風似的,在那凝膠似的時空裡。感覺經歷了許多辰光,赤腳踩過枯枝敗葉,尖銳的橡膠果殼(刺痛)、茅草筍尖(灼痛)、根瘤……或軟土陷落,踩扁了一個白蟻窩、蝸牛、烏龜。丁知道他腳底有了傷口,在流血,移動的速度也減慢了,但後面疑似有什麼東西緊緊追趕著,讓他不敢停下。

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時間,天也愈發昏暗,但聽得見什麼地方有水聲嘩嘩。草上隱約有一條獸徑,穿過密林。身上這裡刺痛、那裡灼熱,野藤的尖刺,毛蟲多彩的毛。穿過密林,就看到光亮;再跨出一步,就看到海了。風好涼好舒服。那是一處沙灘,浪濤拍打著,捲起白色泡沫。回頭一看,有一個略微彎曲的茶色平面反射著刺目的光。

丁退至防風林樹蔭裡,看得出那是個巨大的瓶子,有著女人的腰身和屁股的形狀,半埋在沙裡,單是瓶口就比他還高了。瓶口外側有一圈金屬環,雕著花,寫著丁不認識的藤蔓狀的字。

信步往前走,這沙灘多的是各式的巨大的瓶子,以酒瓶居多(還有殘存的醋味)。還有各色像巨大房子的破船,船身的木板錯落,底部都垮掉了,剩下殘骸,可以鑽進去感受它如峽谷般的巨大(雖然那時他還沒看過峽谷)破漁網和浮球就隨意的拋掛在船壁。成堆的老椰子,每顆都有他家那口鑊那般大。絕望的擠在一起,泰半都抽出長長的綠色的芽,有的還攤開成葉子。

再往前走,是個河口。有淺淺的清水,奔竄的魚,許許多多的寄居蟹,然後是巨大的腳印。

大地震動。移動中的巨足,高聳入雲的身軀,帶來片刻的黑暗。風中有一股海藻的氣息。丁看到一個身體只圍了一塊布的女神朝向岬角那頭飛快奔跑。她的頭髮是金色的,下體圍著的布是草綠色的,渾身散發強烈的腥味。

爾後聞到一股腐臭味,成群的大蒼蠅在專注的齧食,高草中十數尺長的一塊什麼。靠近些,竟是一截巨大的魚尾巴。翠綠色的鱗片剝落,露出白色的肉,被咬得一個洞一個洞的,吸附著紅頭綠身的蒼蠅。

(上)

註:1. 當地俗稱生魚,即近年台灣及美國視為恐怖外來種之「魚虎」者。味極鮮美,是淡水魚中極少數魚肉無土味者。

2.馬幣十元之俗稱。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情詩的掩藏三首
鯨向海/聯合報
夾娃娃機

是誰曾將我輕輕夾起

四荒八冥之間

給我高度

使我在飆風嘯聚之中

與斷代巍峨撞擊

而震顫了兩下——

開始逆向迴旋之際

一切卻很故意(並沒有夾好)

感到惋惜似的

又把我扔回人間

繼續寫詩

陌生人

連我自己也不復遇見往昔那個寫詩的我了

寫下這首詩的那位陌生人

因趨附了我的肉身而奇異的手指

烈焰風帆,破壞力的航行

在一個時間的激流處衝出了極限

正是一種詩意

趁了永恆之危——

我的詩何其慶幸

遭逢你雷擊般的侵襲

啊,天佑陌生人!

恆星

我們如此老了

老到衰朽不能再入侵

懸崖之巔,搖晃而蒸騰

晝夜輪替不能再阻隔一切

思想凌空而過

大氣滿布

著火的靈魂

那因為我們的碰撞

而誕生的

恆星

在天空困擾人們多年


微意思/聊書幾句
李進文/聯合報
如果書架上找不到一本不正經的書,這感覺一定很壞,像是被寂寞揍到半死。

書告別書架跑去你家山坡植樹。有些書充滿環保意識,有些意識像樹上棲息眾多累了的白鷺鷥。

蜜蜂密封的天書,猛然翻開我一臉芍藥丁香紫羅蘭。

眼睛坐在思考旁邊垂釣某一冊閒書,一時心中沒有對錯,而且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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