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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14 第4826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復仇
慢慢讀,詩/每一戶人家的三合院……
人文薈萃 微意思/二則
雨中婚禮

  今日文選

復仇
馮平/聯合報
我的復仇之道是與她坐下來面談,以一種平視的高度──因為我正在採訪她。這是三十四年之後。比蟬的蟄伏更長……

我終於和這個女人坐下來面談。

這是她家。客廳只開一盞白燈,電視有影卻是靜音。神案旁的牆上僅見一人遺像,明顯少了一個,我問少了的那人的像呢?她說在玻璃櫥櫃裡。我依示見著了那人,是垂老的時候照的,心裡泛湧一陣思情。回頭,案下有一張矮桌,抽出來,兩邊擺一塑膠椅,我們就各坐一邊。

女人個子一百五十出頭,染燙銅紅色短毛捲髮,眼袋有些深,皮膚淺浮斑紋,水潤如花是稱不上了,問她幾歲?說七十四了。依然很有底氣,音頻高亢。

客廳裡還坐兩個人,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大兒子;一個像看電視又像看我們這邊,一個正在扒飯,偶爾插句話。他們都怕她。

她習慣人們怕她,這在她看來或許是一種尊敬。幾十年來,她心底最自豪的就是這份尊敬。但是說穿了,還是怕。她以這個「怕」作矛,也以這個「怕」作盾。她小心維護手中的這支矛,這把盾。

我從來不怕她。也有點怕她。

她竟然潛入到我的夢裡來。那是還很幼年的時候,我才六歲,記事了,也記得夢。夢中的我(同現實中的我?)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婦人乳育揣在懷裡,我看見她在樓下罵人,「日頭赤焰焰,隨人顧性命」,一直罵到樓上來;音質亢昂,底氣充足,很有得理不饒人的氣勢,壓迫著你。而懷乳我的婦人,那心靈受壓的婦人,顯得極卑微,極膽怯,極委屈。

我怒火中燒,恨不得快快長大──去復仇!

生命的航線有多長,夢的波峭也多長。夢,一經記憶的覆述,就深化在潛意識的幽敻之處。反之,現實經過夢的覆述,也是如此。如果怯怕是既定軌道,如建置好的開機模式,那復仇就是偃伏的水雷,是被植入的一件程式(這是一種病毒嗎?據說有謂雨林病毒者,發作時螢幕如下傾盆大雨,文字解甲潰散,紛紛墜落失去)。復仇鑄在思想一隅。揮之不去的一個畫面是,我得理而不饒她,繼而羞辱她,使她日後知難而退(抑如文字解甲潰散?)。這一擊其實只有一次機會,像荊軻刺秦王,易水送別,不成功便成仁。

復仇前只能蟄伏。蟬蟄伏十七年。

我們住同一巷弄,她居巷尾。出入來往總有照面機會,我禮貌性稱呼她一聲,別的也不多說。但見最多次的還是在她家。我當然不為去看她,是去見我阿嬤,給我阿嬤捶背、揉腰椎,討些零用錢。

我阿嬤就住在她家。這個女人最厲害的地方,就是「霸」著我阿嬤;她留著我阿嬤一輩子住在她家一樓。想我阿嬤也不是小角色,年輕時被風流丈夫拋棄,吞忍著悲情,靠自己雙手以及那副薄弱骨架,扶養三個孩子成家;其茹苦精神,是絕不輕易向命運服輸的。可我阿嬤遇到這個女人也要忍耐。這個女人的脾氣像女王一樣;雖然她還不是女王。

她也永遠不會是女王。她沒有貴族的血統,也沒有滅舊朝、建新朝的實力和雄才大略;她只是一介平民。巿井小民。三重埔一個果菜巿場的女肉販。只是她供我阿嬤住,供我阿嬤吃,供我阿嬤去看醫生、請看護。她給得多,所以管得多;她管得多,所以也就被權力的魔術寵壞了。她把她的家當廟堂,會所,行政中心。去她家,似乎只有一目的,朝覲她,聽她的話。

女人握有經濟實力,自然當了家,支配上下。從來女人當家,只有一個理由,男人溫良,或者說男人賺的錢少。此後女尊男卑,倒成了這個家的特徵。至少女的說話總比男人的粗,氣勢壓得過去。阿芳,是她的大女兒的名字。這個叫阿芳的小姐,她的眼睛是帶尺的。見水準以上的,她就展現幾件自己光采的事,證明自己也不差,可以與你比較;看水準以下的(如我們這般貧窮人家),她待人的眼刀就往下削,話風是刺骨的,至少能送你一把辣椒。上行下效,阿芳比她的母親走得更遠,更露骨。例如說,她見我母親原該叫個三嬸的,可是有時她就不叫,有時虛應一下,有時竟可以出言嘲諷了。

這些事,我都記得。

我該怎麼復仇?我的刀,我的劍,我的毒藥在哪裡?沒有匕首的荊軻還能完成滅秦的使願嗎?終於殺了秦王的後果是什麼?一時之勇是否只帶來更巨大的災難?To be or not to be,哈姆雷特的天問。

然而荊軻絕不是莽夫,他是可以學習的;他的匕首藏在令人愉悅的獻地的圖軸裡。從這裡我看到一條復仇之道。

我的復仇之道是與她坐下來面談,以一種平視的高度──因為我正在採訪她。這是三十四年之後。比蟬的蟄伏更長。

三十四年間,除了以上種種,還有以下種種。

我見她協助我母親完成妹妹出嫁的各項儀俗,見她陪護我咳血的父親一路走到祐民醫院,見她在我父親沒晚飯吃時還能去她家裡搭一餐伙,見她以兄嫂之名在太平間獨自守著我父親的遺體直到我們親屬趕到;

我也見她娶了一個媳婦又失去一個媳婦,再娶一個媳婦又失去一個媳婦,見她要照顧大老同時撫育孫小,見她忙裡又要忙外,數十年如一日孜孜不怠仍去巿場做生意賺錢;

我也見她未經協議就竭盡鋪排我阿嬤的喪儀而事後竟要求我們平分花費,見她簽賭六合彩慘賠了而開口向人只借個三萬塊,見她強行分派各家謝儀而竟獨獨要我們家出資雙份──經質疑(她以為我們從不質疑?)她才矢口否認,說是我們聽錯了。

是啊!一伏三十四年。

三十四年之後,她也有資格作一個曾祖母了。老而不頹。殊不知歲月遞增,我們也已長大,懂得捍衛自己的權益。先是質疑,剝去她的一層面子,然後我以採訪之名,著述立傳之餌,作我割城獻地的圖軸,裡面卻包藏一把刃,嵌入雪亮的雙眼,告訴她:我在盯視你,監督你,記錄你。

答:

我的娘家在天母、士林一帶。

其實沒什麼可說的,我的父親早逝,母親在我十二歲時就跟人跑了,留下我和三個妹妹。

投靠我叔叔,他就住在豬肚口。你外婆也曾住那裡,我認識她,這才作媒把你母親嫁過來。

我每天出去做工,把賺的錢都交給叔叔,換取我們姊妹的食宿。

很窮苦,吃得也差。但那也沒辦法。

這沒有什麼可說的。

我們姊妹的感情至今都很好。

(這時電話鈴響,她起身去接,「喂!」電話那頭似乎無人應答,「喂!」她覺得納悶,語氣有點不愉快。)

人家介紹你大伯給我認識的,他那時候也在豬肚口做事。

二十一歲結婚。

不是我嫁過來,是你阿伯來我們家。

五十年了。

(想了三秒,說,)想要賺錢,我對賺錢很有興趣。(對她的坦白,我敞懷笑起來。)說給你見笑了。小時候窮怕了,所以只想賺錢,身邊隨時有一筆錢,待有需要時就不用向人伸手。現在孩子們對我都很好,也都說我該退休了,但我還能做,就做一點。多做就多賺。

(又遲疑一下,說,)賺錢最重要。

屠宰改制是我們所遇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它使你阿伯失了業,連帶也使我沒有工作。那時孩子們正值一個在當兵,一個讀五專,一個讀高中,兩個讀小學,生活很辛苦。

我就去賣魚。先跟人學賣魚,然後自己賣魚。

把阿嬤留在我這裡,是因為我要感恩。我去做生意,她幫我照顧孩子,當然要感恩。(接著她談起有恩於我父親的往事,一說這些她就充滿興趣。)

你知道嗎,我是一個偉大的媽媽,我也是一個好人。

我教養孩子都要好好讀書,要有禮貌,要會尊重長輩。像前幾天母親節,半夜時一個孫子從新竹的學舍打電話來,說祝我母親節快樂,我就真滿足。又像你們這樣街頭巷尾見到我,都會喊一聲阿姆,也讓我感覺很受尊重。

(想了一下,)沒有。

沒有。

講這些沒有意思。(她起身收拾椅子,宣布:)好了,沒有了!

荊軻終究是失敗的。

匕首未現,圖軸已散亂,棄置一地。她不吃餌。這尾精明狡猾的魚。

她拂袖而去,揚起一陣灰塵。我從風塵中訕訕退開。

事後我想:莫非是我錯估了這塊餌?或者是她不適於我的平視,覺得這平視的眼光是來識穿她的?還是那些問題都不合她意,未能教她盡情發揮?──她難道以為我是來書寫她的懿德,為了登報讚揚她的功績?

台北雨季嘩嘩落水下來,再嬲騷的世景此時總顯得靜沉一點。

我在房裡。透過雨,我一雙眼睛看見她,看見我自己。

也看見,法絲塔(註)。

法絲塔流鼻血昏倒了,醫生告訴她的舅舅,病因是她的下體藏著一顆馬鈴薯。

是什麼讓一個少女放一顆馬鈴薯在下體?

她的母親,祕魯原住民,用歌聲對她講述了一段不堪往事。往事歷歷在目,說的是1970至1990年,恐怖獨裁時代,數以萬計的男人遭受屠殺,數以萬計的女人遭受凌辱,忍受強暴。

人們流傳著,存活下來的女人已將恐懼化成為奶水,傳遞到下一代。

「法絲塔是因這傷心的奶水才生病的。」她的舅舅拒絕醫生的診斷,而堅持自己的看法。

當女孩們都在忙著相親和結婚歌舞的時候,法絲塔為了安葬母親所需的費用,到利馬一個白人音樂家家中去幫傭;她很少說話,整日面無表情,怕一個人走在街上,可是她唱歌。想說的話都用歌唱出來。她的歌韻被女主人襲用而去。有一天唱完歌,她拿起一把剪刀,坐在床邊,伸手到裙底,剪出一枝肥芽,掉在地上。

馬鈴薯腐爛長芽了!

過幾日,又剪落一枝黑芽。終於法絲塔再昏倒了;女主人家的園丁背她去醫院,醫生緊急動手術,摘除那顆馬鈴薯。

舅舅開車載法絲塔,要回原村落埋葬已製成木乃伊的亡者。途中法絲塔看見海,立時叫舅舅停車;她走下車,抱著亡母佇立在海邊。眼前是藍水白波的無垠大海,長鏡頭下的一對母女的背影。

淡定的背影。

什麼叫仇?我困惑起來。

仇字不難寫,但是辭典告訴我,敵對曰仇(亦作:讎)。

敵對者才是仇人。

最最緊要的是/當它剛剛開始蠕動萌發時──/當心呀,讓你的匕首張開眼來!/看它是黑色的,抑是白色的(周夢蝶,匕首之五)

她是敵對我的嗎?

那麼多年的蟄伏。受壓陰暗土壤下。

夏天將到了,蟬會破土,爬上枝頭而蛻變,把天空叫得響亮起來。

生命之聲。

蟬的蟄伏不為復仇。牠沒有那麼多仇恨。

註:法絲塔為《懼乳:傷心的奶水》(The Milk of Sorrow)片中 女主角,該片獲2009年柏林影展金熊獎。


慢慢讀,詩/每一戶人家的三合院……
鍾喬/聯合報
日照下,每一戶人家的三合院
都噤默在無聲的 汙染中

偶有摩托車緩慢穿過
在河堤邊,留下一個老農的身影
他已老去,然而他仍死守
死守這個孤寂的 村莊

濁水溪記錄下他的名姓
他的臉孔,朝向河床
隔岸三公里外。死亡
化作酸雨,化作種種不見天日的數據
悄悄然幽魂般穿梭,穿梭……
每一戶人家的三合院

這裡是哪裡?無人聞問的街道
偶有一班午後的公路局
空洞地駛近,小廟前
數著荒涼的乘客

這裡是哪裡?打開手機
遠方傳來加薩走廊的戰事
兒童的殘肢與鮮血
從來抵抗著侵略者的飛彈

然而,這裡又是哪裡?
一戶一戶垮掉的磚瓦與危牆
一名又一名,因癌症而過世的長者
無聲,已經變成他們唯一的 抵抗


  人文薈萃

微意思/二則
李進文/聯合報
疲倦深究

此刻的疲倦,是肉體之外那個遼闊的世界,也是肉體之內那個微小的靈魂。我卻執著在肉體衝鋒陷陣,好累了,趁機從一個大哈欠逃出,還好只有厚臉皮擦傷。

搭電梯

魔鬼沐浴後,穿上天使,飄然進電梯,按上或下?正猶疑……同電梯的人類不耐煩地露出青面獠牙。


雨中婚禮
楊婕/聯合報
每周有幾天傍晚,那個賣饅頭的男人會推車來到巷口,抬頭對著兩側的住家,用自創的音調喊:「屘偷!屘偷!屘偷!」每隔幾秒,夾雜一聲短暫急促的「包──」,從中切斷。我不曉得他賣不賣包子,但聽到他的叫喊,我就知道自己今天沒有離開房間,前往教室,圖書館或餐室,任何一處能避開傍晚的所在。他的聲音讓我碰到傍晚。

天黑前的喇叭手,駐守巷弄,等待。傍晚的時候我通常不在家。因為我無法忍受房間裡的灰色。衰敗下來的天,河水般流進房間裡,讓家具發霉。我從十九歲便一直獨處,那種房間內部經年累月,就地堆起又收容四周的重力,終於超過負載,重重塌陷下去。去年,木質床板邊緣裂出一道凹斜的縫,我把整理箱墊在地上,避免那道縫延伸開來。我對房東感到抱歉,把房間住成了這個樣子。

靠山的,老是積水的房子需要反覆除濕。我總在離開房間前開啟機器,幾小時後乾燥地回來。經常想起電影裡那座色調相近的廢棄工地,工地中心有一汪沒來由的水潭,幾個不被愛的邊緣人一起住在水畔,注視並交歡。

賣饅頭的男人在晴天來,推著熱熱的車子。有時我看見幾個媽媽開門去買,他打開保麗龍蓋,將饅頭裝袋束緊,氣味撲面而來。他來的時候,太陽都已轉暗,我不知道他的出現是否影響了巷弄的灰敗。我一遍又一遍經過饅頭,從來不曾伸手購買。

有一天傍晚下雨,我走過一灘灘大大小小的水潭,回到巷弄,賣饅頭的男人居然來了,在潮濕的空氣中叫喊:「屘偷!屘偷!屘偷!」

是雨中樂曲。有儀式和證據,可以舉辦傍晚的婚禮,以此對我經歷的所有傍晚抵抗與償還。

來吧,來吃饅頭,吃完了就好好活,跟饅頭一樣潔白地活。

我真的非常渴望一場傍晚的婚禮。


  訊息公告
齊東詩舍──老建築與詩的美麗相遇
齊東詩舍一開館,「詩的復興」計畫同時啟動,老房子搖身一變成了詩人固定講座、研討交流的活動場地,詩壇的精神人物齊聚一堂,成功匯聚文學的能量。

帶著愛,走天涯!
「帶上最愛的單相機,一起踏遍都市與鄉鎮的每個角落。」 不管是山上或海邊,都靠它來幫我捕捉蹤跡或留下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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