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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2/25 第5890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李欣倫vs.言叔夏(四之四)貓與小孩
宇文正/如果一隻貓
幾米/空氣朋友
【慢慢讀,詩】斯人/讚頌桎梏
【悅讀經典】羅青/誰在「涉海鑿河」?如何重讀《莊子˙應帝王》(下)
【星期五的月光曲】台積電文學沙龍31現場報導/五年級的文學高峰會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李欣倫vs.言叔夏(四之四)貓與小孩
李欣倫、言叔夏/聯合報
養貓之後,我發現我的生活大部分時間是跪著的。跪著準備貓糧,跪著清理貓砂,跪著在屋裡的沙發書桌床鋪底下尋找貓的影子。這可能和養孩子有點類似?……

就像味噌湯一樣的存在

言叔夏

該怎麼在寫作裡談論一隻貓呢?我覺得談貓比談論親人或戀人在散文裡更困難,這跟談論天皇的意思可能有點一樣(才沒有吧)。我記得在佐藤健主演的日劇《天皇料理人》裡,劇情演到日本在二戰中戰敗,盟軍總司令質問天皇的御廚篤藏:「天皇對你的意義是什麼?」飾演篤藏的佐藤健回答他:「就像是味噌湯一樣的存在吧!」妙哉斯言。如果有人問我,貓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呢?我可能也會二話不說地回答他:就像是味噌湯吧。

明明存在屋子裡,卻感覺不到貓的存在,就像是明明存在在餐桌上,卻感覺不到味噌湯的存在,貓在我的日常裡,或許就是這樣的事物。這並不是說牠經常將自己藏匿起來。恰恰相反地,在我打字的時候,做晚餐來吃的時候,橫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貓都以牠的體積充分地展示牠的存在。不過,也有那樣的「味噌湯時刻」,比如一整個夜晚我專心埋頭寫稿,偶從電腦螢幕裡回神,忽然發現貓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坐在那裡安靜地看著我。牠的眼神裡像含有一顆碧綠色的玻璃珠。

據說我對親友小孩講的話與對貓說的話完全一樣,我覺得我對這兩種存在完全呈現一種語言失能狀態,「你好可愛你好可愛你好可愛!」這個按鈕被按到,我可以重複播放一百遍。貓就是可愛,而可愛就是可愛,可愛不是聰明,不是漂亮,可愛是一個單獨存在的詞彙,可愛無敵!

這些無敵的可愛比方說,在貓剛住進我的生活時,關於肚子餓這個主題共有兩種表現法,其一是坐在枕頭旁,把臉貼到我的臉前,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貓臉無限Zoooooom in,啊,你要幹嘛?貓不說話,貓當然不會說話,他張著十分嚴肅的眼睛,不必說話我也馬上接收到指令:天皇餓了,要快點準備食物。其二是直接走到我的面前,背對著我坐下來。那背影立刻降下三條直線。啊你這陰沉的傢伙。想要跟人要東西的時候,竟然是背對著人的。這樣的陰沉簡直可愛到了極點(天啊打到這裡我有點害羞),我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於是,養貓之後,我發現我的生活大部分時間是跪著的。跪著準備貓糧,跪著清理貓砂,跪著在屋裡的沙發書桌床鋪底下尋找貓的影子。這可能和養孩子有點類似?其實迄今我仍不知道生養小孩的現實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常覺得我之所以可以在長年的獨居生活中和貓和平共處在同一屋簷下,極大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們在生物學的領域上分屬於完全不同的界門綱目科屬種。這個分界不僅只是生物學上的意義而已,對我來說,它最重要的差異,是我與貓因此分屬於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時間。我從動物醫院領養牠的時候,牠當時是五、六歲,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和當時的我是同輩。我覺得這個交逢很不可思議,幾乎是一種戀愛故事。實不相瞞,我有時會想像我跟貓就好像時空中攜帶著各自時間線軸而交會的戀人。相遇的瞬間,我們擁有同一種年齡的相貌;然而在那之後,牠就以飛快的時間衰老,遠離我而去。今年七月,貓確診得了(幾乎所有老貓都會罹患的)慢性腎衰竭。在死亡的陰影面前,我忽然理解到為什麼有一條蛇會為了一個男子修了一千年這樣的事。雖然我不知道我相信這個故事的基礎究竟是什麼。也許是「可愛」吧!可愛就是可愛,可愛不是其他任何一種詞彙。可愛是單獨存在的。

悄悄改變父親的目光和輪廓

李欣倫

叔夏在談貓的時候,(失控)使用的關鍵詞就是:可愛,甚至是陰沉討食的模樣都是可愛的,雖然並沒有養過貓,但也不禁讓我聯想到,有時看著孩子硬是被我叫起床,那張五官皺在一起、要準備哭鬧發作的臉,想來也是可愛的吧。

不過要讓叔夏吐出「可愛」兩個字畢竟沒有違和感,真正讓我佩服貓族的是,牠們讓一絲不苟的(大)男人,改變了走路的姿勢、臉部線條、表情和語言,讓這些(大)男人變得可愛,才是貓族的本事。記憶中,我父親一向嚴肅,很少笑容和情緒流露,讓我初次感受到他的喜悅和傷心的,居然是一隻貓。我家和隔鄰的屋頂幾乎相連,是附近流浪貓活躍的場所,曾有一隻白貓自小就喜歡從晾衣處的木門躍入我家,我父親就會給牠點吃的,有時天天來,父親喚牠咪咪。咪咪常來我家跟父親作伴,父親最喜歡牠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有時咪咪還坐進診療間內、一個刻著我父親名字的中醫師名牌後,好像看診的是牠,幾次老病患因誤會而揚聲讚嘆「哎呀李醫師你櫃子上的面紙盒好像真貓呀」。

在我和母親常外出的時光裡,咪咪就這樣悄悄改變父親的目光和輪廓,笑容多了,話語親切了,常以「你知道咪咪如何如何」當作和別人拉近關係的話頭。咪咪在外飛簷走壁,遇過幾次劫難,都給父親緊急送醫救回來了,我也因此目睹父親焦急的面容、哽咽著說不全一句話的模樣。一天,咪咪因誤食隔壁麵攤放的老鼠藥就走了,那天父親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掉咪咪的飼料和紙箱等,我不敢正眼看父親,但他的背影很深很沉,他在晾衣間低頭丟棄咪咪相關物件的背顯得單薄、無助。我幾乎沒看過那樣傷心的父親。

後來看《老師與流浪貓》才突然明白咪咪對父親的意義,也才從電影中得知,貓會改變一個嚴謹、嚴肅、嚴格的大男人,改變他走路及看世界的姿態,原以為是父親在豢養貓咪,沒想到咪咪也同時馴養父親那延續自父系傳統和社會期待的、堅硬甲殼和堅毅面容吧,就像妳說,養貓的時候幾乎都是跪著的,電影中的校長從大搖大擺的走路,為了找貓、拍貓而俯身彎腰低頭。村上春樹也曾在〈大衣裡的小狗〉中提到,當他懷抱動物拍照的時候,比較能夠自然的微笑起來,抱著貓、狗、兔子等動物,似乎能讓我們更天真無畏的直視或忽視鏡頭吧。

至於懷抱孩子,除非他睡著的時候(恐怕那是他們最可愛無敵的時刻),否則基本上全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吧。無論在寫稿、做菜還是看書,都可以明確的感受到孩子以他豐沛的膠原蛋白,軟呼呼的貼近你,比起貓咪輕巧的侵入,他們的入侵向來絕不手軟,我也曾抵抗到除非雙手雙眼沒被兩個孩子攀住、摳住、盤住、吸住、矇住,堅決寫到最後一刻,簡直壯烈。

最近兩個孩子都進幼兒園了,也較能彼此遊戲取樂,我才能依稀揣摩你所謂的「味噌湯時刻」,不過通常我還是得時時從螢幕中回望現實,否則就曾發生做美勞的女兒欲發揮剪刀最大功能,先剪了自己的頭髮如狗啃,再去剪弟弟的頭髮以示平等;油性簽字筆被拿來豪氣地刻在餐桌側邊;衣櫥中發現可疑物一枚,上面已生養出華麗藍紫黴斑,我花了幾分鐘才研判出那是饅頭一角;冰箱的巧克力被吃得一粒不剩,但空的外盒包裝還是完整的被放回去。不過至少不像一位當母親的朋友所描述的:要煮飯的時候打開電鍋,發現正蒸著一隻泰迪熊,很後現代吧。說來他們創意十足,可惜他們的母親無法平靜欣賞。

妳餵貓時的跪姿,大抵也是我生養孩子之後身體的日常,像換尿布、抱孩子,以及為了找冷氣遙控器、信用卡、筆記本而跪地低頭找尋。說到底,除了身體姿勢,孩子也不斷改變母親的輪廓、目光和聲音啊。

小孩的一半或許也是貓之一種

言叔夏

我在《此身》裡讀到印象最深刻的,也是你父親養貓的那篇文章。我記得在你過去的散文裡,凡提起父親,他始終都是藥櫃前溫煦嚴謹的形象。所以當讀到咪咪死後,父親迅速把紙箱等物品全部清理掉時,我很訝然,但同時又產生了一種理解。你的父親必定是非常非常愛惜牠吧。我當時想,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怎麼做呢?我可能完全無法待在那個過去日日與牠共處的屋子裡,因為那裡到處都布滿靜默流淌的話語。這是「味噌湯」可怕的存在感之後座力吧。面對失去,過去在寫作裡日夜習得的虛無與距離,在貓面前我完全無法施用(所以我非常害怕收到創作課學生的作品是書寫關於貓的題材,諸如家中貓咪過世或離家出走,對於這種作業我完全無法客觀評價);我甚至有點不理性地認為,或許「可愛」是一個比「寫作」還要更加龐大的詞彙。寫遍了世上所有的文字,也許都不及一隻貓的背影所透露的靜默。那或許就像荒木經惟所說的,「當你活過了那三次死亡(父親、母親與妻子),你就能成為攝影師;而當你連摯愛的女兒也失去時,你就能成為一個詩人。」荒木在妻子陽子死後,將妻子生前疼愛的貓咪奇洛的照片,出版成一本小攝影集《愛貓奇洛》,放入陽子的棺木裡。多年以後奇洛也衰老死去了。荒木想必在那個「總是坐在陽台上凝望著天空沉思」的貓的背影裡,也發現了詩的祕密。

而孩子們的時間性又是什麼呢?小時候我曾經天真地跟母親說,我長大以後要生一個安靜的小孩,最好不要會說話(到底為什麼一個愛說話的小孩會幻想自己未來的小孩最好不說話呢),現在想起來覺得當時我說的根本就是貓吧。如果貓的語言是摩斯密碼式的靜默,那麼小孩的語言應該是另一種完全相反的極端。其實我是在南部鄉下一個親族關係非常緊密的村莊裡長大的,所以從小到大身邊一直有小孩被生出來(?),簡直沒有斷貨過。因為大人必須工作的緣故,這些孩子都在姑姑伯母嬸婆甚或我母親的手上輪流顧過一遍。是故我亦見證了女性和小孩的關係真真是糾結一種。印象中見到我的姑嬸一輩邊忙著手邊的工作,邊要應付小孩的各種纏繞攀爬(比如你說將泰迪熊放入電鍋蒸),其實攻受兩方都難有理性可言。養貓的友人常告誡我家中沙發務必挑選貓抓布,同樣法則其實或許也適用有孩子的生活。比如塗鴉的餐桌,撕毀的繪本,(錄音帶時代)不斷被拉扯而無限長出彷彿貞子頭髮的磁帶……小孩的一半或許也是貓之一種。他們應該雞兔同籠。

這也讓我想到從前有次我和母親一同乘車,邊哄睡著妹妹甫出生的孩子,邊談起家中的齟齬。後來話題一轉,聊到小孩。母親忽然看著懷中的孩子說,你看他的眼睛,好像聽得懂我們正在談論他。這個眼神後來我也曾在家中貓的眼睛裡看過。或許孩子與貓的存在,都是為了一種沒有語言的素面相見吧。

孩子教我的事

李欣倫

叔夏,妳問到孩子的時間性,我立即想起近日讀蕾拉.司利馬尼的《溫柔之歌》,當母親為了讓保母代替自己出席家長日而道歉時,女老師說:「這真是世紀之惡」,並提醒她:「您知不知道父母對孩子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是『快一點!』」當我看到「快一點」時,心抽了一下,因為曾那麼不喜歡聽母親催我「快一點」,但現在卻常對孩子說「快一點」。每天最困難的事就是把兩個孩子送出門,總在一腳跨出門的時刻,孩子突然要大便或襪子少一隻,好不容易出了門,搭電梯到一樓(有時居然在電梯裡幫他們刷牙),一個說沒帶水壺,另一個居然穿拖鞋,或是沒帶碗沒帶什麼。他們永遠老神在在,還有餘裕相互嬉鬧,往往更令我血壓攀升。

對孩子而言,時間約莫像天光、雲霞那樣慷慨無私的存在,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要費心趕赴下一個所在,如同《環保一年不會死》中的柯林貝文要帶女兒去公園玩沙,但她偏偏被途中消防栓上的鏈子給迷住了,她蹲下去撥動它,注視它左右搖擺直到停止,走到下一個消防栓,女兒又蹲下來玩,柯林貝文快被急死了,在將近發飆的當下突然意識到,女兒其實不用去公園玩沙,光是戳鏈子就讓她快樂,反倒大人只在意最終目的,而忘了過程就是目的。這就是孩子所教我的吧。

雖然他們的破壞力極強,他們的觀察力和創造力確實也令我佩服,我從回收場運回來的一個足以塞下五、六人的超大紙箱,他們一下橫放一下豎放,成了帳篷、城堡和屏風,甚至觀察家具高低差,搭成室內溜滑梯,閒來無事還可盡情在上面塗鴉,一個紙箱玩了一年還不讓我丟,實在太經濟實惠了。說來所謂的破壞力也是我們大人的觀點吧,破壞和創造也許一體兩面?(自我說服中)我很喜歡馬奎斯的〈流光似水〉,當爸爸隨口亂扯「光就像水,一打開水龍頭就有」,最後孩子居然打破了家中所有燈泡,且燈泡真流出了大量的水,所有家具漂浮了起來,讓他們和前來參加派對的三十七個同學玩得太過癮,公寓氾濫終至溺斃而亡。魔幻的結局讓我看到孩子的想像力的極限:讓所有堅固頑強的大人執念,擁有漂浮的可能。

但我終究是漂浮不起來的吧。妳提到曾想要安靜的孩子,我特別在搭車和餐廳用餐時想要一個安靜的孩子啊,偏偏我的兒子是大聲公,我除了跟他說「快一點」,最常提醒他「小聲一點」。說來辛酸,為了讓兒子在高鐵上安靜,我最常使出的大絕招就是給他吸奶讓他吸到睡著,這是育嬰指南叮嚀「最致命的育兒方法」前幾名,卻是能讓我和其他乘客安然坐車的妙計,為了自己的顏面和乘客們的心理衛生,只好使出必要之惡,即使他都長牙了我還是忍痛讓他含乳(當他看似睡著,我會輕輕抽身,但他一察覺又咬得更緊),還好我通常是桃園台中往返,如果是台北高雄來回可能就傷勢不淺了。


宇文正/如果一隻貓
宇文正/聯合報
下車刷卡時,司機先生挖苦了一句:「小姐啊,只有兩站妳也要搭車,走走路吧。」我可以默默下車的,這段時間真的修養特差,我忍不住回頭向他抗議:「先生我腳受傷了,多走路膝蓋傷口會裂開,要驗傷嗎?」……

公車上,坐我身旁的大叔不停地抓,抓,抓,抓他的手臂。我感到煩躁,最近事多易煩,我閤上書本,閉目養神,想像身旁是一隻貓,正愉快抓牠的貓抓板,心浪慢慢地靜了。

我的平靜沒維持多久,忽然心思又起,覺得自己有點糟,說不定這位先生正因皮膚疾病受苦,我卻在心裡揶揄他。我自己是不介意的,但大部分人並不喜歡和貓狗相提並論。

何況我是深深懂得癢的。不久前,我因奔跑過馬路摔跤,膝蓋受了傷。從痛,到了癢,那是傷痕的另一階段生命。我對癢奇怕無比,不必碰觸身體,只要做出呵癢狀,立刻能笑到抽搐,有時甚至逼出眼淚,常讓與我玩鬧者尷尬不知如何收場,分明是逗我笑,卻把人給逗哭了。我知道自己絕無可能成為諜報工作者,根本不需嚴刑,呵癢就能逼供,馬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癢是真的可怕,金庸小說裡被視為最厲害的暗器,不是五毒教主的含沙射影,不是李莫愁的冰魄銀針,是天山童姥的生死符。生死符無毒,不會要人命,卻讓人劇癢難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得不受制於人,故名生死符。被植入生死符者須定期服用「鎮癢丸」,否則麻癢欲斷魂。殺人容易制人難,因此生死符被視為天下第一等暗器。我深深懷疑金庸先生也是懼癢之人,才寫得出這樣的暗器。

那段時間我的膝蓋中了生死符,去買3M防水透氣繃貼起來,不僅為了方便沐浴,其實醫生說不要包紮反而好得快,但在疼痛階段,我聽他的,在劇癢階段,千防萬防,莫如防我自己這隻手要緊!隔布搔癢,或壓或按,總算可保全傷口,不被這賤手荼毒。

這位大叔的癢,是皮膚病?還是如我傷口之癢?又或者根本是心理過敏?我年輕時遇過某大師說要教我一門功夫,先學盤腿,五心向上,眼觀鼻,鼻觀心,我閉目不要兩分鐘就站起來,「怎麼了?腳不舒服嗎?」我說:「會癢!」

連買衣服,今夏流行短袖袖口繫個飄飄欲飛的蝴蝶結。店員慫恿我:「妳穿一定好看。」試穿出來,店員大讚:「就知道適合妳。」我說:「可是蝴蝶結碰到手臂會癢怎麼辦?」她愣了一下,大概沒有顧客問過她這種問題,她說:「癢的時候就抓一下啊。」

癢亦是種心病。心癢最難治。某日逛街時跟先生說,我聽說,有些男人陪老婆逛百貨公司的時候會把老婆的手牽得緊緊的。先生嘿嘿嘿:「牽緊緊沒有用,要把眼睛矇起來才行!」他深知只要女人的視線與獵物一對上,便覺心癢。口袋裡的「鎮癢丸」須派上用場。

還有種心病是「技癢」。忍痛易,忍癢難,蘇東坡說的。他還寫過好幾首「忍癢難」之詩。在他反對新法,以詩賈禍之後,親友紛紛勸他「戒詩」,他也真戒了五年。直到老朋友孫莘老寄來一塊好墨,這太搔動人心啦,東坡先生磨了墨,詩心滔滔,技癢難忍,揮筆寫詩,說自己忍耐了五年,這塊墨啊,讓他「快癢如爬疥」,必須大書特書,直到「詩成一自笑,故疾逢蝦蟹」,想作詩想到猶如疥瘡上頭有蝦蟹漫步,〈孫莘老寄墨〉詩一寫寫了四首。哎,這一縱筆,大詩人再度被貶,貶到了天涯海角的海南島儋州。

而我身旁這位大叔究竟是哪一層次的癢呢?我悄悄留意他抓癢的方式,幾乎維持每回抓四下,休息一拍的節奏,一直抓到我下車都未曾停止,那應該是真的很癢很癢吧。

下車前,我回頭朝車廂最後一排瞄一眼,抓癢大叔眉頭皺得很深,癢到深處,在眉心摺成一根深長的懸針紋。我正要去誠品,與某作家碰頭。想起不久前,同樣的路線,我到銀行存支票,之後搭公車前往市府站。下車刷卡時,司機先生挖苦了一句:「小姐啊,只有兩站妳也要搭車,走走路吧。」我可以默默下車的,這段時間真的修養特差,我忍不住回頭向他抗議:「先生我腳受傷了,多走路膝蓋傷口會裂開,要驗傷嗎?」他嚇一跳,趕緊道歉,說他不是故意的,「因為現在女孩子一步路都不肯走……」我心想你開你的車,管人家走不走路哩……我還是閉嘴了。

我在臉書上寫下了這件小事,並且模仿勵志作家發表了感人的深切反省:「在事物的表象之下,總有我們看不見的內裡。我們卻那麼急著對人評斷。」

然而,我的臉友們,那些熟到好像天天開門喊聲早啊,你好啊,沒事還會端菜分水果的臉書左鄰右舍們,總能看透我的心思,一個個在留言裡指出了司機先生話語中的keywords:「女孩子」。好吧,我承認,這三字完全搔到癢處,聽到「女孩子」三個字,我立刻就原諒他了。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慢慢讀,詩】斯人/讚頌桎梏
斯人/聯合報
比薩斜塔傾下了陰影

豹子蹲踞在露天鐵籠

不朽的詩章 廁紙草成

一場新的造山運動 等著

龐德 呼喚海嘯與颶風


攤開死屋手記 地獄篇的濕壁畫

連對手托爾斯泰(皺著眉)

嗯 也不得不同意屠格涅夫

按個讚 來自西伯利亞零下40度

流刑加苦役 叩問存在的先行者


話說西班牙文藝復興的花朵

吉訶德先生的作者 兩度下獄

埋下了一粒現代小說的種子

而今大樹參天 上有猱猴奇鳥

這部奇書乃詩人最忠實的供狀


論貧窮 莫過於本國山陰徐渭

賣貂賣磬賣畫賣書 諸篇可證

更有前後破械賦 書如其人

一下子從籮筐裡倒出來的字

個個 浸透了火與重量的折磨


詩與真實 戴著鐐銬的舞蹈啊


【悅讀經典】羅青/誰在「涉海鑿河」?如何重讀《莊子˙應帝王》(下)
羅青/聯合報
【悅讀經典】羅青/誰在「涉海鑿河」?(上)

壺子認為,領導人的立場,要像「九淵」一樣,深不可測。他在第三天向季咸展現「衡氣機」時,順便開示了其中三淵:「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三淵之水,表面都很平靜,其一有大鯢盤旋,其二有暗流盤旋,其三有急流盤旋,不可輕易冒犯、狎玩、欺瞞或想從中套利。主政者沉著如九淵,那就不容易為敵、友、小人看穿,行事當然就不會全被料中,遭到算計。

主政者要如何「立乎不測」、靜如九淵?莊子提供了兩種方法,一是從老子「無為」的觀念出發,對「季咸看相」寓言,總結如下:

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

老子主張的「無為」,不是無所作為,而是要萬物依其本性而行,「無為」(不要做)違反本性、畫蛇添足之事。長蛇本來自由自在,過著首尾相應的生活,現在加裝「國語多元」或「一例一休」四隻假腳,便行動笨拙,進退兩難,不得不僵斃於無聲無息的自我綑綁之中。

因此莊子勸主政者要「無為名尸」,不要成為美名虛名的主人或奴僕,不要追求虛無縹緲的歷史定位;不要成為計謀的中樞,不要事事「肩任、兼任」,不要一人操控智識,設計課綱,洗腦人民;要體會無「盡無窮」的大道,逍遙巡遊而不留蹤跡;盡自己「受乎天」的本性,對人對物,對內對外。都不求有所「見得」,凡事一律虛心以待。「至人」用心如鏡,物來則照而不迎,物去則不留影蹤,遇事反映全貌,無所隱藏(「不藏」),故能消除物我對立,彼此無傷。要想靜如九淵的另一妙法,是讓自己的精神完整如「渾沌」,教人無從預料,難以計算。

列子聽完壺子的教誨,非常慚愧,「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他回到家裡,天天幫妻子燒菜燒飯,甚至還恭敬餵豬:

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於事無與親,雕琢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紛而封戎,一以是終。

對外在慾望之事「無與親」不關心,除去「雕琢」,復歸純樸,塊然渾然獨立,在紛擾而散亂(封戎)的塵網之中,保持渾然一致,以享天年,有如「渾沌」。

以「渾沌之死」為結,有低回哀婉、感嘆不盡之妙

有人覺得〈應帝王〉這篇文章以「渾沌之死」為結,莫名其妙,坐實了司馬遷對莊子文章的批評:「洸洋(荒誕)自恣以適己」。然而通過以上的分析,便可發現莊子以「渾沌」寓言為結的作法,不但扣緊主題,收束全文,而且有低回哀婉、感嘆不盡之妙。短短一篇文章,寫得如此靈動多姿,不愧為中國第一散文藝術大師,標程百代,鮮有人識,垂範萬載,無人能及。

莊子知道,小國寡民的漁獵採集社會,一去不返,所遺留下來的「渾沌」精神,在戰國精耕農業社會你爭我奪的風氣下,只能當作內在修為來提倡保持,而此精神,遲早要在南北大潮的沖擊下,消失不見。既然要求主政者「用心若鏡」,無為勿為「涉海鑿河」之類的添足蠢事,絕不可能,那只好自己乘「莽眇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遊無何有之鄉」了。(下)


【星期五的月光曲】台積電文學沙龍31現場報導/五年級的文學高峰會
侯延卿/聯合報
當蔡逸君在台前矇上自己的眼睛,不僅是在模擬《推拿》故事中盲人的處境,也是在感慨,面對畢飛宇和駱以軍,若以一個讀者的眼光來看他們的作品,很痛快;但以同樣身為作家的眼光來看,很痛苦,禁不住要埋怨老天給自己的天分不夠多。

2017年11月17日的文學沙龍由畢飛宇和駱以軍擔綱朗誦,蔡逸君主持。撰寫11月「相對論」期間,畢飛宇正在愛荷華參加聶華苓夫婦創辦的「國際寫作計畫」五十周年紀念活動;之後又趕來台灣擔任東華大學的駐校作家;這一夜再風塵僕僕來到台北。他在愛荷華結識的建築師小說家顏忠賢也來為他站台。

畢飛宇說大陸沒有在公共場合朗讀小說的習慣,他在大陸幾乎沒幹過這事兒。偶爾在西方有機會朗讀,反正外國人聽不懂,心情比較放鬆。但這次在台灣朗讀,畢飛宇極為慎重、認真,選讀了小說《青衣》的頭、中、尾三個橋段。駱以軍則是朗讀新作〈雷諾瓦風格〉,此篇源自一位按摩阿姨曾在蔣家第三代家裡幫傭十幾年的經歷。因為駱以軍也是常去按摩的人,包括盲人按摩,聽過許多故事,但是沒想到有一天會在另一個小說家的作品裡看到一群盲人的世界被如此真實、細膩地建構出來,畢飛宇的《推拿》讓駱以軍深深折服。

駱以軍認為,文學史是花幾十年延展的,可是五年級這一輩的台灣青年,由於文學啟蒙的階段正逢戒嚴,所以解嚴後幾乎是同時性的將魯迅、沈從文那一代的作家,與當時三十幾歲的莫言、王安憶、李銳、鍾阿城、韓少功、余華、蘇童等新時期作家,擠壓在一起閱讀,透過小說來了解對岸。而這一群共和國小說家黃金梯隊現在都六十歲了,台灣六、七年級第一線的文學讀者或創作者,他們知道的大陸偉大作家仍是這幾個名字。大陸七、八年前有一波台灣熱,大陸讀者對台灣作家的理解,大約也是到張大春、朱天文這一輩。因此駱以軍每次去大陸,都會向讀者推薦童偉格、陳雪、陳淑瑤……希望能讓大陸讀者透過文學認識現在的台灣。

畢飛宇和駱以軍同屬五年級作家,受到的文學滋養是類似的。他說,作為小說家,他們睜開眼睛,喝到的第一口奶,同樣是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學。根據畢飛宇觀察,無論台灣或大陸作家,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對我們影響最大的就是三個流派:意識流、存在主義、魔幻寫實。原本我們一直以為世界在外頭,但意識流告訴我們世界還有另一半,在我們內部,沒有被我們發覺,而我們可以用意識流呈現這個內部的世界。存在主義對我們最大的影響不在技術方面,而是「心靈再造」,它告訴我們,世界是多麼荒謬、不可信,存在自身有殺人的動機和殺人的能力,存在是恐怖的、可怕的。我們每個人的一生,可能都要與存在抗爭到底。魔幻寫實對我們的幫助則多半是技術性的──如何處理、開拓小說內部敘事的時間和空間。

畢飛宇說他和駱以軍還不認識的時候,便已在文學的道路上並肩向前。後來走到岔路口,沒有說再見,畢飛宇走向另一條道路,駱以軍則繼續往前走。無論改變或不變,未來充滿不確定性,沒有好壞對錯之分。畢飛宇從1994年左右開始反思,決定向寫實靠攏。雖然他當時已寫小說多年,也得過獎,但仍花了約莫四、五年時間訓練自己,一切重新來過,《青衣》就是他於1999年完成的寫實作品。畢飛宇從三十五歲到現在,整體而言,皆是採取相對寫實的手法。

不過,無論採取古典主義或現代主義的寫法,畢飛宇強調,他的靈魂都是一樣的。

期五的月光曲

台積電文學沙龍32

歲末朗讀

朗誦作家:

李欣倫、言叔夏

主持人:

朱國珍

時間:12月29日P.M.7:30-9:00

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孫運璿紀念館╱共同主辦

地點:孫運璿科技.人文紀念館(台北市重慶南路二段6巷10號,捷運小南門站3號出口)

免費入場,歡迎聆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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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時會擔心你的電話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沒電嗎?如果你再也不必擔心手機要充電,豈不是很棒?這聽起來也許不太可能,但華盛頓大學的團隊已打造出不用電池的手機。

隔壁那對夫妻/《控制》之後最推薦年度懸疑大作
看似一場鄰里八卦的失嬰記,卻變成互揭瘡疤的人性大亂鬥。被譽為繼《控制》之後,最能反映當代光鮮亮麗生活背後的陰暗面,讓人頭皮發麻的年度驚悚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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