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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29 第591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徐國能VS.祁立峰(五之五)婚姻中的男人
新井一二三/逃出 母語的陰影
幾米/空氣朋友
【慢慢讀,詩】劉曉頤/名字的流速
【影劇六村活見鬼】馮翊綱/一對兒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徐國能VS.祁立峰(五之五)婚姻中的男人
徐國能、祁立峰/聯合報
婚姻中的男人大多沉默,就像一片包裝精美的黑巧克力,來自於陽光和雨水的天然世界,在日曬與烘烤過程中脫去酸味,風乾成熟,在燦爛的外表下有黑色的幽默和易碎的心……

我是家人還是客人?

祁立峰

國能師:

我記得這個對談肇始、猶在後台運作之際,我就曾向你徵詢過意願。當時你說咱倆步入神光消逝哀樂中年的男人,不知道有何可為資談的。你還建議我不妨邀請個如湛藍泳池水面般瀲灩鑑人的女作家,談些文學裡最風花善感的甜蜜哀愁。

不過如你所知我宅力爆棚,宅氣外漏,實在約不到這類美感頑豔的對談者,所以最後還是變成我倆老宅男在這邊枯守四行倉庫,迎來原本應當是《東京仙履奇緣》誰料突梯走鐘、變成孤獨雄獸發牢騷的最終話。

這次預設的主題是婚姻中的男人,說得性別不正確一些,這體類確實可能是生理認同女作家的獨家門牆。君不見當年張曉風《紅毯的那一端》、廖輝英《油麻菜籽》,真可謂堂廡一開、蔚為大國。我還記得你曾經在臉書或哪裡發表過高見說:無論在《紅樓夢》這樣的經典,以降至瓊瑤或金庸等小說中,「結婚儀式」都是情節最高潮的折衝。魂斷瀟湘館,洞房花燭夜那樣。

但說到婚姻,考量我年資澀淺,說真的認識還非常薄弱。雖然我經常在作品裡吟詠那些阿宅無端求愛與慘痛遭拒的悲摧情事,但那些往日情懷就像隧道出口的歷歷光瀑,實在不忍也難以去逼視了。

但我覺得聊這樣(沒)有女人的男人們話題,還是可以從我較熟悉的六朝宮體詩說起。之前我們對談也提了幾次,如今由後視昔,對宮體之墮落情色等等汙名,都與唐宋八大家與古文運動的折射有關,事實上宮體詩想像了一種如靜物般的女性與女體,而且更重要的應當是後來的宮體作家,他們讓女性親身撰寫宮體詩,且過去有一說就認為《玉臺新詠》這部宮體詩集結,要不出於女作家之手,不然也是專為女性讀者編撰的詩歌集。

國能師,誠如你所熟知的,在《玉臺新詠》的序裡勾勒出了一個外表神正,卻又擅長文章的佳麗形象:

妙解文章,尤工詩賦,璃硯匣,終日隨身,翡翠筆,無時離手。清文滿篋,非惟芍藥之花;新製連篇,甯止蒲萄之樹。九日登高,時有緣情之作;萬年公主,非無累德之辭。其佳麗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

我覺得這某程度表現出南朝末期的審美觀。女性美不僅是當今鄉民表特版的外顯顏值,更包含了寫作能量。那可能是古典時期最後一個珍視女性才華的好時代。爾後有些文學史論認為——陳叔寶時期所領導的宮體詩比從前更加墮落,是因為讓後宮貴妃踩在生理女性的位置,親手描繪自身的姿豔與情慾。

我記得有次在與陳茻、周芷萱對談,對女性議題頗有心得的芷萱就認為,爾後的史論之所以認為此時期宮體之墮落,是因為這些女性作了他們認為理當由男性做的事。也確實啊,古典時期有不少這樣的成語,什麼太阿倒持、牝雞司晨。大多時候女性的情慾流動必須由男作家來擬代,「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

只是現代似乎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就像你說的,退休男人如廢棄物的存在。我也聽幾個步入婚姻多年,操持家務大計(我實在不想用「相夫教子」這般不進步的成語形容)的同學與學妹說過,其丈夫在婚姻編年與流變本末體裡,其扮演的機能太纖弱太稀薄,就像杜蕾斯或好自在那類廣告,稀疏淡薄,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我在想我自己大概也是如此這般吧,如果用鄉民戰文組理組的不正確刻板印象來說,比起理組男的科班出身,我的功能更加低弱唾沫。電燈壞了還能勉強按圖索驥嘗試錯誤,但更高階一點的諸如插座跳電、水喉阻塞、硬碟毀損等等,分明就是走去零售攤、換個零組件就能解決的修繕,對我來說都無比困難。這樣的我到底在家庭,在婚姻,在與妻的日常互動中有何存在的意義呢?

我記得之前有個虎媽教訓稚齡小女孩的影片、在親職教養的粉專被爆料流傳。媽媽對著幼女,氣勢洶濤地質問著:什麼是家人?什麼是客人?小女童號哭潰堤不止,滿臉鼻涕眼淚,危顫顫說著:「家人是會幫忙的人,不是吃飯前只會坐在那裡;客人就是會坐在旁邊看,然後玩完就走了」。

影片外流後除了正反聲浪,更多的是地方媽媽們湧進留言串,中肯妥妥地說出真相——「原來我家老公就是客人啊」。我對這家人客人的反覆辯證也是心驚而羞赧,即便自己在餐前飯後興搞搞投入參與,洗碗抹桌,裝鬼裝神,但其實只是徒增困擾吧。打破弄裂的杯盤碗碟不計其數,而妻事後也往往將油漬未淨的餐碗再費工洗滌一遍。

不過若總結我們過去那些對大學,對學術研究,對旅行或閱讀的看法,這可能也是我的正常發揮或正常能量釋放。如果說我在大學教室裡奢言古典時期的理論與經典,從頭檢視也就是虛應故事。語言癌那般——假裝一個進行研究與教學的動作。那麼操持家務、經營婚姻,大抵也就是能撈就撈能混則混的一日度過一日吧。

不是有些超浪漫的渾話說:這樣的稀鬆平常,無賴百聊,才該是生活原來的模樣;才是專屬於戀人、屬於老夫老妻的即景日常。我其實是不信的,我猜這肯定是同屬無用廢棄男人瞎謅出的情話。無用之用,無為而無不為(說到底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最後我倒想起村上龍在《所有男人都是消耗品》書中,說過一段性別不正確的格言:「女人是戰利品,男人是消耗品」。戰利品我實在不好說,畢竟絲毫獵豔征戰經歷也無,但消耗品倒是一點沒錯。有「日本寫實女王」之稱的桐野夏生,在《走向荒原》寫了一個故事:主婦朋美整日受丈夫與兩兒冷漠以待,只因專職駕車被兩個兒子以「媽牌計程車」謔稱,終於在四十六歲生日當天暴走,拋夫棄子,將家裡的車怒狠狠開走上了自動車道,一路開往當年原爆點長崎。日本小說常有類似描述,女主人離開家後,原本溫馨煦煦,猶如童話繪本的亮橘色忽然翻過了一頁,全家只得吃超市食品,接著滿沙發滿桌的凌亂衣物和骯髒碗盤。敗壞了,毀了,只消眼瞳一瞬。

所以你如果問我甘心或安心當一個家庭廢餘物嗎?我想自己應當時時都戒慎恐懼著。世界本質如荒原,像陶淵明的詩,「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也像鍾文音《豔歌行》的句子,「我也知道這一切終將成廢墟」。但我還在猶豫,我仍在苦惱著——

到底自己該先從學做飯還是學修繕開始呢?

愛情,是我在這世上最最不懂的事

徐國能

立峰:

張愛玲的小說和同類型的外國作品相較,我總感覺有點遜色,〈傾城之戀〉或〈第一爐香〉終究比不上《傲慢與偏見》;〈琉璃瓦〉和《屋上的提琴手》這兩個嫁女兒的故事放在一起,張愛玲的深度和厚度也差了不少。不過不能否認,現代華文世界裡寫愛情與婚姻最有影響力的應該還是張愛玲,「我愛你,關你什麼事?」、「噢,你也在這裡嗎?」這類詮釋愛情的靈犀雋語,彰顯了她對語言和人生兩方面的敏銳。尤其是世間多少庸脂俗粉的言情文學,往往空言愛情之可愛而不提婚姻之困難,張愛玲則不僅生動刻畫婚姻的窘態,還能藉此表現人性中的無聊,進一步質疑愛情與婚姻的價值何在,這也許是她讓人回味無窮的原因吧?

你說這次要談婚姻中的男人,這是個大題目,讓我惶恐。

過去談婚姻、談愛情好像是女作家的專長領域,「愛情,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懂得的事情」雖是蘇格拉底說的,但真正將此語發揚光大的卻是女性;而你提到的「紅毯」系列更是婚姻書寫的經典。男作家身在婚姻中,或是優游自得,「帝力於我何有哉」?或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在酒後唱唱陳芬蘭的名曲〈男子漢〉:「勝敗是運命,何必凝心。一生總有一擺,得意的日子……」男作家頂多聊聊岳母或女兒,結尾大多滿懷感恩。仔細想來,張三丰、尚萬強這些宗師或豪傑都是單身一世,婚姻中的男人在文學裡不外兩類:平庸無趣等著被背叛的好男人(例如《藍與黑》裡面的張醒亞),邪惡自私等著被懲罰的負心漢(例如《包公戲》裡面的陳世美)。世間安得雙全法,以上一個世紀來說,有沒有可能出現一個結合《飄》(Gone with the Wind)這個故事裡面,正派紳士衛希禮和邪派船長白瑞德的完美男性;或是本世紀是否可能出現一個沒有陰影的正常格雷?

相較於這些偉大的男性,我只能自嘆既無當紳士的資質,又無做壞蛋的勇氣,在婚姻裡只能庸庸碌碌,無為而無不為。迪士尼經典童話中,公主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而我竟然已經享受了十幾年這種「幸福快樂」,歲月恍惚,幾乎不明白也不能記憶這十幾年是如何流逝的。

我們身邊不少朋友都看過《愛在黎明破曉時》(Before Sunrise)、《愛在日落巴黎時》(Before Sunset)、《愛在午夜希臘時》(Before Midnight)這一系列電影,女主角茱莉蝶兒翩翩老去,風華猶在卻也讓我們感慨徒生。1995年,第一集安排青年男女在維也納邂逅並定下約會,那是愛情的浪漫萌生;2004年,第二集描述當年錯過約定的兩人在巴黎重逢,那是此情不渝的完美結局;到了2013年,已婚的兩人在希臘討論如何繼續相處下去,還是就此放棄婚姻?美麗的人生伴侶終究無法通過現實的考驗,婚姻不是永遠能漫步於長街或星空下,暢談生命與藝術就能維持的。

電影第一集上映時我才剛剛從大學畢業,人生躍躍欲試,尚且信仰「愛是付出,不是占有」;2013年時,我已成為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了,在外橫眉冷對千夫指,回家俯首甘為孺子牛,偶爾吟詠「愛情太短,遺忘太長」,偶爾對著「夏天的漂鳥在我窗前唱歌,又飛去了……」而怔忡不已。

就像電影裡兩人不可能永遠保有戀愛的神祕浪漫,我們必須面對婚姻與家庭中的一切紛擾,金錢的度支、孩子的教育、生涯的發展,乃至於衛生的習慣、往來的朋友、假期的規畫……等,慢慢都凸顯出價值觀的差異,戀愛時多能包容的事,到了婚姻裡往往變成難以忍耐;要妥善兼顧彼此信念與情緒,讓一切圓融而和諧地持續下去,那實在需要雙方很大的智慧。據說日本有些女性認為退休後的男人類似大型家庭廢棄物,要扔掉很麻煩,堆在客廳又十分礙眼。初聞十分驚愕,但細思不無道理。鎮日閒在家裡而缺乏自覺,只會耍脾氣、鬧情緒,以自己的尺度為一切標準,究竟還有什麼不凡的魅力可以勝過一台走音的鋼琴或一張被貓抓爛的沙發?這是我深以為憂的一件事。

有人說「習慣」是維持婚姻的重要因素,但我覺得這是對「婚姻中的男人」而言,十幾年來我的確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步調、飲食口味與家居擺設,也懶得花心思更改或重建一套新模式;但對婚姻中的女人可能相反,我覺得她們期待更多創造與驚喜。因此「自在的懶散」而導致的「乏味與齷齪」,是婚姻中的男人一大硬傷。這裡我必須說一下偉大的杜甫,大家說他是詩聖,唯獨梁啟超卻說他是「情聖」,眼光的確不凡。那一年安史戰亂,杜甫又得罪了新皇帝,狼狽離開朝廷,懷著憂傷的詩人一路顛沛,到鄉下找尋失散許久的妻兒,在上吐下瀉中見到妻子,竟從包袱中捧出高級衣料和化妝品,讓妻子重拾美麗的光輝。朋友,我們學古典詩的,這一節要好好參詳,也許真正的詩人永遠能讓妻子忽然燦亮起來,無論用一行詩,或一顆鑽石。

婚姻中的男人大多沉默,就像一片包裝精美的黑巧克力,來自於陽光和雨水的天然世界,在日曬與烘烤過程中脫去酸味,風乾成熟,在燦爛的外表下有黑色的幽默和易碎的心。仔細品嘗,當能體驗他憂鬱的苦;慢慢理解,總能有深遠的回甘。他所思念是遙遠的夏日深吻,他所遺憾,是海浪擦去了所有往日的行蹤。他所需的不多,大詩人□弦早已說明:

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

一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唯獨在婚姻中,這些往日情懷都將日漸稀有,於是他可能會在夜幕低垂時想起納京高的經典名曲〈秋葉〉:

The falling leaves drift by my window

The autumn leaves of red and gold

I see your lips, the summer kisses

The sunburned hands, I used to hold

落葉滿西窗,秋深紅映黃。

朱唇舊吻在,執手已冰涼。

而在滄桑的歌聲裡,婚姻中的男人也不免懷想,在酒杯的幽暗與燭火的搖曳之間浮沉不定的,是愛情,還是寂寞?

二月《文學相對論》預告 凌明玉VS.許榮哲 敬請期待!


新井一二三/逃出 母語的陰影
新井一二三/聯合報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家裡的黑羊,所以非得離家出走,離鄉背井不可。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從二十幾到三十幾,總共十二年那麼長時間,一個人漂泊於海外,而且在那段時間裡,總共搬家十二次之多。可是,今天在母親的五個孩子當中,我的處境不比別人差。原因很清楚:我成功地抵達了在精神上和生活上,都離母親最遠的地方,而為了達到這樣一個境地,空間上的以及時間上的距離起了很大的作用。這並不是說,離家出走多少年就自動能夠獨立於母親,就自動能夠獲得自由。正如,並不是在海外待了多久就自動學會外語一樣。還沒出走之前,我從小就慢慢培養了閱讀和獨立思考的習慣,以便能夠從獨立的角度看問題、看世界;否則的話,根本不能走出去。

還有「美」。我小時候的生活中徹底欠缺「美」。幸好,我在書本裡發現了它。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書本裡尋找井然有序的邏輯性、異想天開的想像力,這是保持理智不讓自己發瘋的唯一手段。邏輯性和想像力在人的思維空間裡代表兩種不同方向的「美」。好比是冬天和夏天、北方和南方、寒色和暖色。後來,我想要到現實中去尋找「美」。有「美」的地方,必定很明亮,也就是跟當年罩住我生命的陰影正好相反。「美」代表積極、正面的世界觀。「美」也會有力地啟動生命的良性循環。所以,我一定要向明亮的方向走。

為了擺脫困住了我多年的陰影,我必須把從小到二十歲受的委屈,滿肚子的苦楚,首先在自己的腦子裡,然後向第三者,敘述幾遍吐個乾淨。唉,那個過程真的不容易,因為非得想起來,並且去面對過去很痛苦的經驗,猶如抓傷吧。同時,我也得挑戰牢固的文化規範:孝順至上。我要講的故事,情節是早就很清楚的:一九六○、七○年代,在日本東京都新宿區柏木五丁目的木造平房裡,在母親、哥哥和我三個人之間日復一日上演的家庭悲喜劇;每天很晚才回家的父親只是配角,至於後來接踵而來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則算是群眾演員。剛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預料到,終於講完這一則故事之前,竟需要跑到遙遠的異邦去漂泊很多年,並且用外語跟當地諮商心理師有償面談超過一百個小時,才算告一段落。但那也還是「一段落」而已,因為光是用外語講述了一遍,還是遠遠不能「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真正講完小時候的痛苦經歷,以及可謂其後遺症的淒慘青春,是三十四歲認識到我另一半的時候。他是日本人,對他,我自然地用日語講了一遍。三十年來的故事,講起來也很費時間,一個晚上根本講不完。我們花了好幾個晚上才算完成了一項特別沉重的任務。那時候我住在香港,他則住在東京,而且一九九六年的世界,網際網路還沒有普及,講話要打越洋電話。果然,那一年的電話費高達三百萬日圓,竟相當於我當時年薪的一半。我們得趕緊結婚,否則雙雙要破產了。

回到日本結婚定居,我一方面有謹慎的勝利感。另一方面,住得離娘家不遠,還是非得提高警覺不可。隔了十二年回老家,我面對的現實是:白雪公主繼母般的母親不僅屬於我孩提的記憶庫裡,而且是永恆的存在。或者說,我變了,但是她沒有變,仍然隨時都會發動攻擊。

回到東京定居的二十年時間裡,我的保護傘來自兩方面。一方面是我自己的小家庭。結婚生育小孩子的生活,帶來了超乎預想的療傷效果,也繼續給我快樂地活下去的勇氣。從前痛苦的記憶,一一給新的快樂記憶更替了。

另一方面則是中文書寫的工作。對我來講,中文書寫的空間一向是別人無法進來的避風港。這話怎麼說呢?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曾寫過一本書叫《自己的房間》,說女人要寫作,需要有鎖上後誰都不能進來的空間。我相信,不僅是女作家,全世界很多女人都能體會這句話。拿起筆來要寫作,現實生活中,會有很多很多干擾。比較難辦的是,那些干擾往往來自我們所愛的家人。鎖上門了,會傷害他們的感情,因而不願意,但是這樣又很難集中精神去思考、寫作。如今,語言學研究涉及對大腦神經的觀察,結果發現,在我們的大腦裡,第一語言(母語)和第二語言(外語)存在不同的記憶庫裡。我看到這段敘述就拍大腿,因為正符合自己的經驗:在我的腦袋裡,中文思考、書寫的活動,似乎在隔絕於日常生活的、一個能鎖上門的空間裡進行。當我在腦袋裡,靜靜地打開中文書寫的房間,就誰都不能進來。能擁有這麼一個思考空間,我覺得很奢侈,很幸運。

從一九九八年起,用中文寫作,逐年出版的活動,讓我有了「日籍中文作家」這樣與眾不同的自我認同。母親曾嫌我不符合日本標準,尤其嫌我身材高碩。後來,我學會了中文的「與眾不同」一詞兒,高興得很。我的體格生來就像中國東北人或者盎格魯-撒克遜人;那麼穿美國、英國製造的衣服不就行了?根本談不上「出類拔萃」一點都不要緊,只要有「與眾不同」四個方塊字在身邊,我就能夠安分守己、心平氣和地過日子。

心理學家說:大家的心目中都有別人看不見的「內心父母」(inner parents),當我們做事情的時候,告訴我們「該怎樣,不該怎樣,否則後果會如何如何」等等。如果是健康正面的「內心父母」,就一輩子會起良好的輔導作用,正是「良知」的別名都說不定。然而,如果是不健康負面的「內心父母」,搞不好會害孩子一輩子。除非有意地將其割除,否則簡直跟受了無期徒刑差不多,因為負面的「內心父母」最善於通過恐嚇孩子來滿足自己的支配慾。美國著名的心理療法家蘇珊□佛沃(Susan Forward)博士,稱那把戲為「情緒勒索」(emotional blackmail),稱那些父母為「毒親」(toxic parents)。她書寫的《毒親》(台譯(《父母會傷心》)一本書,一九八九年英文原作問世,十年以後翻成日文出版。目前在日本的書籍市場上,她的著作總共有八種之多,可見受日本讀者歡迎的程度多高。

「母性神聖」可以說是世界性的神話。無論古今中外,讚揚母親慈愛才是人類的正道。被慈母帶大的人,能夠跟人類正道保持一致,堂堂正正地在陽光大道上走下去,真好。但是,被「毒親」帶大的人呢?不僅從小日子過得痛苦難堪,而且萬一把實話說出來,就要遭受來自社會的批評:「罵母親?多麼不孝!怪不得令堂不疼你。」我把小時候的生活環境形容為「陰影」,因為有滿肚子的冤枉,覺得非常痛苦,可是又不能夠光明正大地訴說出來。也就是說感到委屈,但是在我的母語裡,連「委屈」一詞都不存在。辭典上說的「不滿」「不平」「殘念」「可惜」「遺憾」,全加起來都不能表達「委屈」的內容。幸虧,美國專家發明了「毒親」這樣的概念和名稱,我們在亞洲也從此可以用它來認清、分析、告白長年來的心理苦楚了。

●本文節錄自《媽媽其實是皇后的毒蘋果?:新井一二三逃出母語的陰影》(大田出版)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慢慢讀,詩】劉曉頤/名字的流速
劉曉頤/聯合報
感官熄滅前,請你

為自己旋下一顆珍愛的琥珀

像諸神嬉戲時散落的糖果

揣在大地的心上


那些劃過你嗆芥末般

淚眼與風景的流變

青絲袍上書寫的滑速

夜窗前,快要形散的泥馬白翅翼


麵粉貨車駛向切割中的田野

撞上另一輛運火的馬車

如何迅疾 何似孩子幽靈般的穿透

那物理與心理的速度和

之間的關係


時間核裡的淚滴隨山巒的綿線而伏動

光速從未來流過來

林野中狂奔的龍涎花粉是


你名字的流速。


你在夏天的暱名,是野鴿

穿越玻璃帷幕


飛過芬芳的乳房,忽又飛成

冬天壁爐劈啪響著的柑橘香——


你渾身都是濕淋淋的時間

朝我走來,說,心底已經

蔚藍得漣漪都感覺到換氣

「自從被撈起,往後都是餘生。」


你用皮膚的觸覺,開啟一座

春暖的海濱,夜晚壓成薄薄的書籤

插入光之書

插入雪白杏花微小的綻裂聲

那裡,漂泊的黑靈魂近似於一隻透明鳥

暖氣氤氳的炊煙並不憂傷


那些會飛的名字

是諸神嬉戲時散落的糖果

懷揣在大地的心上,任時間

瀝去成色,又濺越斑斑點點淋漓的淚光


——就有了亙古星空。


【影劇六村活見鬼】馮翊綱/一對兒
馮翊綱/聯合報
「明天就要入學分班考了,你不應該再來找我說話。」朱心慈站到門外來,半掩上門,對面前的羅凱旋說:「國中功課壓力很大。」

「我只是覺得……」羅凱旋說:「前兩天沒有把話說清楚。搖頭娃娃,是畢業旅行到日月潭,我唯一買的東西。」朱心慈料到他就是要來提這事,心頭一虛,聲量忽地降低:「我知道啊,你說過了。」

羅凱旋比起其他十二歲的少年,多出一分老氣,也剛巧,個頭開始拔高,在相對更加成熟的女同學面前,並不稚嫩。「當時在小店我就看見,妳好喜歡,卻沒有買,我就決定一定要帶回來。」朱心慈眼睛望向別處,聽羅凱旋說著心意:「老闆娘當時就說『這是同一根竹子削下來的材料,做成一對娃娃,分別畫成男女。它們自天地生成以來,從來沒有分開過。』」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朱心慈聽了這話,不知道為何不開心?羅凱旋鄭重地強調:「他們一直是一對兒。」朱心慈快速回應:「那就不應該拆散他們。」他們倆也是,自出生就是一對兒,原本是隔鄰,後來朱家遷往上坡,幸虧上小學,兩人剛好編在一班,六年玩伴之後,又繼續當了六年同學。

羅凱旋說:「就是希望我們一人保管一個,只要我們常常見面,它們就永遠會是一對兒。」這句話,是他在日曆紙上預先寫下,用心背過的。不想朱心慈憤憤道:「那我為什麼感覺你好像是後悔了?想要回去?送給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要回去,很沒禮貌。」

「意思是說,妳沒有扔掉它?」羅凱旋說話時不自覺上前一步,朱心慈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兩人本來全無嫌猜,何以會如此?太陽一蒸,羅凱旋自己都聞到了身上的汗酸味兒,朱心慈只是後退,卻不遮鼻掩面,已算相當客氣。

「說完了嗎?」朱心慈退回門內,說:「你也該回去念書了。」羅凱旋抓住外門把,說:「請妳告訴我,男娃娃妳有收好,並沒有扔掉?」

朱心慈不說話,眼淚汪汪,她側臉揮去一把。堅定誠懇地說:「對不起,我向你承認。大前天你把它送我之後,回家來一直就放在我的桌燈下。昨天……突然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我也不好問我媽,萬一她問起來歷,我不好說……」

羅凱旋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語氣:「上國中之後,我們再也不會分在同一班,我只是希望,我們不要變成不說話,我們永遠都要是好朋友,好不好?」羅凱旋說著就哭了,朱心慈早在門裡哭成瀑布了。

「這兩天,女娃娃原本單獨站在我的桌燈下。今天一早突然看見,男娃娃緊貼著女娃娃,渾身是泥巴。」羅凱旋說:「我猜是昨天,它自己回來的。」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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