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鳳凰谷中長凳
我以馬步扎在石板路邊。功力深湛,終讓一片苔蘚,慢慢,爬過脊背,並在上面種著些山鳥的啁啾。陽光微微探頭,鳥們便快樂飛起。
有些落葉,有些斑剝光影,有些覓食的螞蟻,有些路過的光陰。我的長臂總努力想撐住什麼,護住什麼……
2.螢火蟲之約
四月下旬,午後,與同屆生物系周文豪、朱邦璇伉儷赴新社螢火蟲之約。據說這兩周正是美的高潮。
四年級生多半有過夏夜戶外的歡鬧,而螢火蟲是戶外歡鬧的基本配備。一群群孩子抓螢火蟲放薄紙袋裡,跑呀叫呀,大人一把撈住,手一摸:「澡又白洗了,痱子粉白擦了!」「啪!」鐵砂掌就抽在屁股上。翌日一早,螢火蟲呢?螢火蟲呢?咱們繼續玩呀……而袋子裡無數遺體安靜僵著,多少孩子坐在床頭,第一次默默體會生命的無常。
啊,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螢火蟲」的天敵是「長大」。與所有世事相同,許多童年東西一點一點被抹掉,只殘存些歡笑的畫面。中年看高□勳《螢火蟲之墓》,觸動我最深的,除了飢餓與悲憫外,是片中鐵盒裝的水果糖,以及樹林裡流動閃爍的,美而脆弱的螢火蟲……
我們吃完文豪夫婦的現烤桶子鴨與菜蔬水果後,便熄滅所有光源,喝著南美奇特的種子茶,靜靜等候螢火蟲飛起。這時世界是安靜的,月光真的如水,用微風輕輕洗滌遠山近樹,如果有棟三層的玻璃屋,我們就坐在二樓窗邊,一絲絲音樂,一兩聲斷續蛙鳴,山到近處我為峰?不,行到山盡處,坐看螢火蟲在玻璃屋外慢慢飛舞,閃爍,自由來去……
螢火蟲真的來了,比記憶裡還亮,「提著小燈籠」出來尋找童年遺失的夢麼?有一隻倏然滑過,啊!我想起葉珊的名詩〈流螢〉:
總有一點螢火從廢園舊樓處流來
輕巧地,羞怯地
是我仇家的
獨生女吧,我誤殺的妻
我靜默在自己的想像,不敢開口。任它們在黑的那頭閃爍,呼喚。等文豪夫婦交換螢火蟲的品種、求偶習性、生態要求、復育概況……我才啞然失笑,慢慢走了出來,跟上他倆腳步。
3.野炊
我曾關心如此醒目的火……忘了鍋裡煮的是夢,是麵,還是野菜蘑菇湯。除了微笑,我完全想不起其他佐料。
那時火邊有寒涼薄霧,歸鳥斜斜啼過周圍山色。我們將滾燙的咖啡用粗陶盛著,遙敬諸神,趺坐啜飲,胃裡彷彿全是跳躍的橘紅色火苗。我們還有一點點酒,還有融進天地裡的和諧。
如今,都裱褙進這幅畫裡,喏,掛在心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