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在網路上搜尋與「脊髓損傷」相關的資料,竟然找到一段舊新聞報導,內容是記者訪問當年一票脊髓損傷朋友的奮鬥歷程。回首來時路,酸甜苦辣湧上心頭,激勵著我提筆憶當年。
不同族群和樂融融
難兄難弟共同習藝
約莫在民國八十一至八十五年間,因緣際會和一票同是脊髓損傷的難兄難弟,相聚於好友小朱創立的「莫名石藝工作坊」,從事石壺的加工。
小朱趁著老爹返鄉探親期間,將停擺多年的豬圈,約兩百坪左右的場地改建為工作坊,當年還因此引起頗大的家庭風波。弟兄們雖然坐著輪椅,但克服了身障所帶來的不便,拿著大小榔頭打掉原本的圍欄,再將磚頭三、五塊搬到腿上,再推著輪椅一趟趟清理掉。幾台簡單的二手機具、數盞照明設備,工作坊在萬般克難中草創而成。
成員來自泰雅族、阿美族、平埔族、布農族、排灣族,還有「白浪一族」(「白浪」是台灣原住民對平地所有族群同胞的共同稱呼),和樂融融共處一室,堪稱族群融合的最佳寫照。日常還安排值日生,輪值者工作空檔需負責採買、煮飯、打掃環境。「行也輪椅,坐也輪椅;除了輪椅,一切自理!」弟兄們皆以此共勉之。
當初小朱成立「莫名」,是期待藉著共同的生活與習藝,從工作中學習,以實現「自助、互助、人助」的理念,進而幫助中途受傷的朋友學習獨立生活,縮短其社會適應期。
因為脊髓損傷的後遺症就是下半身毫無知覺,再加上大理石的打磨必須用水,就算穿著防水工作服,每天難免一身濕淋淋,且長期久坐必然造成褥瘡的產生,有段時間弟兄們常輪流「進廠大修」,還好慈濟醫院就在附近。
實際盤算下來,工作付出與成本效益不成正比。從大理石的加工,直到後期專精於石壺的加工。薪資採按件計酬方式,其中百分之二十五需負擔材料、水電、伙食等共同費用,剩餘百分之七十五,則為每人的所得淨額;每個人每月平均為七、八千元左右。直到一年後,工作坊的營運基金有了六千多元的結餘,弟兄們終於興奮地感受到轉虧為盈的成就。
遇貴人傾囊相授
苦盡甘來略有成
老爹和朱媽及全體家人對大家疼惜有加,朱媽會熱心張羅讓弟兄們感受到溫馨滿滿的餐飲;風雨天當老爹發現屋頂、門窗需要修修補補時,總是二話不說馬上辦,對這一票輪椅族而言,老爹是弟兄們的好「幫腳」,令人感受到溫情滿滿的扶持。
為了工作轉型,弟兄們在某天召開「輪椅族國民大會」。因為打磨大理石的工作,除了每天都得「濕身」之外,還有「職傷」後遺症,例如:為了軟化大理石材質,必須經稀釋鹽酸浸泡過後,才能上機台打磨,機具旋轉讓水花四濺,當衣服濕透時也含著鹽酸成分;工作中難免有些大小傷口,以致造成傷口惡化。
大家決議轉型為「石壺加工」,且派人去精進學習雕刻石壺技能。承接的石壺打磨工作屬最後階段的加工,全程皆為乾式作業,只有最後的修飾用到水,對弟兄們而言可謂「脫離水害」。
有幸,商請到石壺業界具有慈心善念的老闆們,願意毫不吝惜傾囊相授,弟兄們再次遇到貴人扶持。起先約有三個月並無收入,不小心將石壺磨壞了、摔破了還得賠錢。大家同心協力、刻苦耐勞地從頭學起,在寒風刺骨的季節,會造成指甲縫間的凍裂傷,甚至工作中邊磨石壺邊鮮血直流。
承蒙老天厚愛,終於苦盡甘來,微薄工資積少成多,口袋不再空虛,有人帶回家改建屋舍、貼補弟妹學雜費,有人按月帶給年老媽媽當零用金。筆者亦存到一筆「幸福成家基金」,分期付款購屋置產,也找到一位決定牽手過一生的夜間部同學。大家雖稱不上脫貧致富,但也算是歷盡滄桑略有成。
弟兄們早已各奔東西,甚至壯志未酬而凋零,老爹亦於年初跨鶴到仙鄉,走筆至此不勝欷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