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劉冠吟／動態的禪

劉冠吟／聯合報

之前應朋友邀請，去參加茶席。我的朋友是一位外型時髦新潮、才華洋溢、妙語如珠、渾身散發活力的女子，身上常穿著五種以上不同的顏色卻一點也不違和，我常想：「這樣的衣服也只有她能撐起來了。」我知道朋友學習茶道多年，但她本人的多彩跟強大的動能，與我所認知靜態的茶道很難連結在一起。 赴約當日，從沒參加過茶席的我果然處處出糗。先是我穿了休閒鞋但沒穿襪。茶席在室內和室進行，禮俗應要穿著白色的襪子，大概是避免弄髒榻榻米或腳有味道。先不要管白色了，我連襪子也沒穿，只好在跪坐的時候一直把自己的腳藏起來。另外一個糗是我從沒跪坐過那麼久的時間，茶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覺得雙腳已經麻痺到我彷彿沒有那雙腳。茶席老師看我們坐立難安，就讓大家一起盤腿而坐。 這個茶席的邀約實是好些時日之前。當日參加完茶席的我，說不出具體的感想，我向來是個毛毛躁躁之人，能靜靜坐著這麼久已經覺得自己很棒了，要再說些什麼，就是和□子十分美味、茶清香滿溢這類我實在不好意思分享的感想。那一別之後，我與朋友各自忙碌，茶席這件事我就擱在心裡了，直到日前看朋友在臉書上寫著：「很奇妙的，學習茶道的過程對我來說，卻是個『減法』的過程。 「上課的過程一直是在學習如何『移除不必要的動作』，正確地說，是要求執行泡茶的必要動作以外的動作都不應該存在。」 這段話如同醍醐一樣從頭上灌下。與朋友自茶席一別，都經歷了許多事情，朋友的事情我並不都懂，我只知道她總是能清明地定奪。我這期間於工作及家庭和健康之間焦頭爛額的周旋，常常忙到跟別人話說到一半，卻不知說到哪裡，因為腦袋裡轉的是另外一件事，又常常出現打開電腦要處理百件事，走到房間裡要取件物品，結果事情一件也沒處理，物品想不起來要取哪件。 朋友寫著：「專注在這個單一目標的當下，你才會發現自己有多少不必要的動作、有多少時候自己是無意識地在執行眼前的工作、有多少時刻是『身心分離』地活著。」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力有問題，還是智力提早衰退，現在想來都不是，而是最簡單又最困難，我有多專注在當下的自己，在流動的、紛亂的、車水馬龍的日常裡，刪去心中那些不必要的，穩穩地做好該做的。

劉雲英／改天見

劉雲英／聯合報

那天與朋友相聚首，林姊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趕來赴會，我們都嚇一跳。她在Line群組上爽快答應赴約，根本沒提到不慎在浴室滑跤、傷及腳踝一事，如果早知她行動不便，不會在前一晚發出「不見不散、不可通融」的約定。 「妳應該在家休息，改天見也無妨。」友人不忍見她抱病出席，好言相勸，誰知她一點也不領情：「我覺得『改天見』是很不負責任的場面話，脫口而出，不具誠意，往往相聚遙遙無期。我很珍惜跟朋友每次見面的機會。」 聽她這麼一說，似乎言之有理。退休多年，雖然每個人都強調賦閒在家無所事事，只要領頭羊在群組登高一呼，便會從四面八方前來把酒言歡；事實是，我們總是很難湊在一起，有的安排社大課程滿檔毫無空隙、有的熱中出外旅遊行蹤不定、有的忙著帶孫分身乏術、有的陪伴高齡父母足不出戶……前年相約冬日吃火鍋的承諾、追楓泡湯計畫，都一再順延，最後不了了之。 說好的「再忙也要與你喝杯咖啡」，沒有幾人能做到，縱使一點都不忙，也不一定有坐下來喝一杯咖啡的閒情逸致。誰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對！久未聯絡的朋友前陣子心臟裝了好幾支支架，我們竟一無所知。以前要好的姊妹淘膝蓋打玻尿酸還動了白內障手術，還以為健腳的她不知玩到哪裡去？有位獨居的朋友晨運時突然心肌梗塞搶救不及，去世的消息也是很久之後才輾轉傳到耳裡，我們莫不為他走得太孤單而感到內疚不已。 當我們跟朋友互道「改天見」，他也允諾「一定一定」，這事就要放在心上，好好安排下次再見的日子，而不是虛應故事。朋友就是要經常見面維繫感情，否則漸行漸遠、情變淡，最終成陌路，「改天見」真的就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