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幻燈片】釋常燈／家的記憶

文／釋常燈／聯合報

圖／Noveala 這些事就像生命裡的音樂盒 我的家庭文化非常重視年節，尤其是農曆新年，這源於父親的成長背景。老爸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對生活上的細膩來自家庭傳承，若非大時代的共業，父親過的日子，恐怕是在古典小說或電視劇裡才會有的畫面。 每年除夕前一個月，做得一手好菜的父親，就會興高采烈地進出傳統市場採買，將所有過年該有的、該吃的、該玩的、該布置的物品一一備齊，甚至連餐具器皿都有搭配。 大掃除、祭祖、貼春聯、吃團圓飯、守歲、燃鞭炮、磕頭領紅包、說吉祥話接待來訪的長輩……父親不厭其煩地守著禮制，更彷彿失憶般，年復一年地說著那些我們早已聽得滾瓜爛熟的、他在家鄉時的孩提故事、過年軼事或文化精神。我猜，父親是以這樣的方式，來緬懷家鄉的故人與過往記憶。經過長年薰習的我們，自然也不會忽視節慶的重要性，農曆新年如此，清明、端午、中秋亦如是。 記憶裡的清明節總是水氣迷濛，那是父親淚潸潸的鄉愁；我們家沒有墓可掃，但父親教我們詠杜牧的詩。到了襖熱的端午節，我們全家一邊看龍舟賽，一邊急切地想知道媽媽鍋裡的粽子蒸好了沒？農曆八月十五日的中秋節，在我心中是鵝黃色的，月光下有淡淡的茶香與涼風，在父母輕語聲中，我展開對月亮的無限想像。這些事就像生命裡的音樂盒，輕輕掀開，便深邃幽微地自動投放，穿越感官世界，亦超越了歲月。 每一天都能像過新年般圓滿 在幸福裡久了，容易忘記原來自己有多麼幸福。父親生病後，家庭生活模式便隨著他的健康狀況不停變動，有幾次的年節，我們是闔家在醫院裡度過的。然而，正因為多次面對重大生死交關的時刻，我們體驗到人世間的虛幻與無常，以往所注重的節慶形式昇華為祝禱，祈願父親慢慢清醒或轉好。在那段時光中，我深刻體會，全家都聚在一起、心懷感恩且知足地活著，即便是平常的日子，都像過農曆新年般圓滿與幸福。 幸福是什麼？現在的你幸福嗎？回首來時路，才看見父親用跨越世代的身教，默默地在我們的人生中播種。他不能陪我們走所有的路，但留下生命的記憶，讓我們慢慢按圖索驥。 常燈現在想 因為父親，我體認到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可能獨自存在；除了自己、與他人的關係，還有「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的依存需求。我們能夠成長到現在，都是來自他人的幫助與犧牲。感恩和我們相遇的人，從各種角度，以逆緣和順緣的方式支持我們，使我們更加堅強，不斷地成長；也感恩每一餐飯，為我們犧牲性命的動植物，他們長養了我們體魄，令我們能盡情地向前奔馳，追逐個人理想。 修行人有一個練習：每晚蓋上棉被時，就當作明天將不再醒來般，帶著為眾生的祝福睡去；隔日清爽地懷著新生之喜醒來時，以此提醒自己「生命即在呼吸間」的事實，珍惜時光。

【話題徵文：幸運小物】鍾邦友／官章的意義

文／鍾邦友／聯合報

當預官的第二年，我靠著差強人意的營級表現與名校學歷，打敗眾多競爭對手，晉升為司令部心理輔導官。拿到代表身分的官章時，我欣喜若狂，先找來一個紅色的珠寶袋珍藏，再費心繫上中國結綴飾，並不時拿出來把玩。 那時候，我覺得上司或同僚都不過是四肢發達的軍人老粗，不可能給我什麼高明的建議，搞不好還得借著我的績效記功升遷，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但，事實上，自己甫出校園，沒有任何實務經驗，對所學一知半解，對陌生的領域更是一竅不通，空有與職務相關科系畢業的光環。 上任後，我策畫將辦公室對門的小倉庫改建為心理諮商室，自認計畫縝密，便志得意滿地送去給科長簽核。未料，他愈讀眉頭皺得愈緊，一口氣問了我好多問題：哪邊要修整？買哪些家具？聯絡什麼單位來協助…… 「你的計畫只有骨架沒有皮肉能成嗎？你那顆整天捧在手心的官章一旦蓋下去，就代表你必須承擔的責任，你想都不想就蓋下去了嗎？這幾天與你相處，發現你確實比起同期預官優秀不少，也更投入自身的業務，但是就像籃球賽一樣，單靠一個明星球員孤軍奮戰，卻不與參與團隊討論，與隊友密切合作，不聽教練指揮，是很難贏得最終比賽的。」 科長的當頭棒喝，讓我明白學做官之前，得先學會做人，驕傲自大只會原地踏步，虛心求教才能抓住成長的良機。就這樣，科長一步步帶著我走出自大的泥坑，邁向職場沉穩幹練的道路。日後即使身居其他職位，我也謹記著在每個位置上該有的態度與承擔。

【青春名人堂】韋瑋／六股社區的不老咖啡夢

今日登場／韋瑋／聯合報

大家稱我們「熊與貓」：小熊老師加上我這個嗜睡愛夢的貓族兼貓奴。在台中霧峰，我們的「社區咖啡課」地點最初是在身兼大屯社大學創基地的熊與貓咖啡書房，也就是我們的書店。後來…… 這其實是一連串演化過程。原本只是熊與貓到社區據點義務沖咖啡分享給長輩；接著帶社大志工、咖啡課學員進社區奉咖啡；再來學員成為種子教師，陪伴社區兒少志工隊煮咖啡孝敬阿公阿嬤；最後長輩手癢了，自己煮給自己喝！ 教長輩之前，大夥先在六股社區活動中心營造出一個頗有氛圍的「咖啡角」，熊與貓拋磚引玉帶了鑄鐵檯燈、瓦楞吊燈、書畫家陳牧雨題字「霧風」的墨寶，大屯社大支援手沖咖啡器具，人稱「祥哥」的社區理事長王原祥更是把家裡的磨豆機拎了過去，總幹事林嘉增捲起袖子把水電工程搞定，種子教師曾瓊芳捐了咖啡杯，社區的綠手指則主動帶來可愛討喜的多肉盆栽協助妝點。 隨著咖啡角一點一滴完妝，這裡竟也從「社區照顧關懷據點」轉型升級為「C級巷弄長照站」，擔綱社區中第一線的長照服務組織，陪伴長輩一周五天。 於是，熊與貓也趕緊挑戰升級，跟社區一起建構「不老咖啡」──老人不老，沖咖啡防老。每周五早上，到社區教長輩手沖咖啡。我可是還戒慎恐懼寫了長輩沖咖啡口訣：「首先咱來燒開水，這時緊來秤豆子，咖啡著愛磨成粉……享受一杯好咖啡！」 大夥學習時，總有兩位大哥在下棋，咖啡好了他們也歡喜執杯一嘗眾人成果並品評一番；每次出席的人不盡相同，有時某位阿公跟團出遊，有時某位阿嬤幫忙帶孫，好在總會有熟面孔；上課途中偶有鄰人聞香而來串門子，爭取「試喝」。長輩歡喜來，甘願學，咖啡對他們而言是「高級享受」，不論愛喝還是愛沖，個個興致高昂。 不老咖啡辦成果發表會的時候，祥哥慎重其事請來區長、議員、社造學者、電視台記者、在地各里的里長同樂。不老學員有三哥四姊報名上場：陳金堂、張忠勇、徐金堂、翁淑霞、黃秀妹、□秀珠、林秀戀。有一款咖啡加了地產的「初霧燒酎」所以得高歌一曲〈美酒加咖啡〉，但沒人敢唱，最後由金堂哥動口，一身風衣勁裝，以口琴吹奏。平常就台風穩健說得一口好咖啡的勇哥，有備而來，帽沿上夾著一隻螃蟹（當然是塑膠製），記者訪問他時忍不住說螃蟹好吸睛呀！ 究竟是喝咖啡防老還是沖咖啡防老呢？已經不重要了。創造環境與氛圍讓長輩做自己喜歡的事，維持社交互動，輕鬆擁有開心日常，這才是重點。 作者簡介 獨立記者暨報導文學作家，以熊與貓書房為基地，透過文創方法及社區設計，在台北松山帶領街巷走讀，在台中霧峰推展文化觀光，策畫文學融合飲食、藝術走進社區的常民活動，著有《出好貨：細節淬鍊老品牌的24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