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生存之道】李亞琪／在家族企業上班那些事

李亞琪／聯合報

把每一件簡單的事做好，就是不簡單 當初會來應徵這家針織公司，只有一個原因：離家近，騎單車不到十分鐘，讓我下班後有較充裕的時間可以準備晚餐。 這是一間家族企業，老闆夫婦、兒子媳婦女兒都在自家公司上班。公司經營超過五十年，在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老闆迅速累積了大量財富。 我應徵的工作是書記，名稱好聽，其實就是服裝品管、記錄數量、分類標記，有手工要外發時，聯絡對方，開傳單等瑣碎事務。要生產一件針織毛衣，先要在電腦繪圖，放在儲存裝置，再把儲存裝置置入織毛衣的電腦機器裡，機器沒有辦法織出一件完整的衣服，一件針織衣服分為前片、後片、袖片、領片，還有其他附件，設定好程式讓電腦分別織出來後，再由人工利用一種叫圓盤的機器，把前後袖片組合起來，就成為一件完整的衣服了。 服裝也有知識產權，市面衣服款式雖多，卻不能隨意模仿。要設計一款新衣服，從構圖、打版、剪裁、尺寸大小，加針減針，每一個細節都不能模糊，完成一件衣服的樣品後要清洗整燙，最後試穿，不行就得重新打樣。疏忽了任何一個環節，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覺就有差異；譬如，最簡單的口袋設計，若兩邊裁剪得高低有差，或整燙形狀稍有不同，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當針織毛衣從電腦一片片織出來，我就得檢查有哪些瑕疵或漏針，能否請繡補的師傅補救回來，還是需要重織。儘管工作單調，但巴菲特說：「把每一件簡單的事做好就是不簡單；把每一件平凡的事做好就是不平凡。」我儘量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對產品嚴格把關，不單是為了老闆，更是為了客人。 上班時間去幫老闆拜祖先？ 賺錢從來都不容易，遇到趕貨時，常常兵荒馬亂，忙得不可開交，一天下來簡直丟了半條命。有一句閩南諺語：「行人的船，愛人船走。」當大家合力完成一批產品，按時交貨，會有一種成就感。不過，當然的，也有不愉快的時候。 在家族企業做事，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你的主管上司會有很多人，老闆家族裡的人平常不大會管你，可是吩咐你做這做那，你又不能拒絕，有他們在的場合，聊天談話也相對拘束。 有職場就有競爭和人際關係，以前的公司主管，兩副面孔，愛打小報告，在老闆面前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在員工面前則是另一副嘴臉，威風凜凜，高高在上，很顧人怨。但人不是絕對一分為二，非黑即白。那天我在工作中不小心受傷，血流不止，一時找不到OK繃，主管靈機一動，趕緊上頂樓摘來新鮮蘆薈，幫我把蘆薈膠塗抹在傷口上消炎，讓我看到他善良的一面。不禁想，他平日虛張聲勢、狐假虎威，無非也是為了一份養家活口的工作，心中對他的不滿和怨懟也就減少許多。 當然，也遇過一些有趣的事。老闆住家就在公司樓上，有一年冬至，老闆娘剛好不在家，很重視拜拜的老闆只好請幾個員工上樓幫忙搓湯圓，煮飯菜拜拜……嗯，上班時間去幫老闆拜他家的祖先，是不是很好笑？老闆的媳婦有時會帶剛上幼稚園的孩子來上班，小孩纏著你，還得和她玩剪刀石頭布逗她樂，或出題讓她考試或教她背唐詩，化身家庭教師。 這些年，隨著傳統產業西移，同行競爭，生意衰退，經營大不如前，員工從近百人到目前僅十幾人。老闆有一句名言：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憑著不需要租金，有自家的店面和廠房，也憑著一股不認輸的執著，不輕易放棄他一手打造的江山，公司還能持續經營。職場有苦有樂，不如意時也常興起不如歸去的念頭，但想想在不景氣的年代，有一份工作，還是值得感恩。

【話題徵文：時間倒轉30秒】蔡函原／當情人，還是當一輩子的朋友？

蔡函原／聯合報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我用眼神向服務生示意後，沒多久，他就端來一個上面插有一根可愛蠟燭、放著三個小蛋糕的餐盤，接著，我開心地為她唱生日快樂歌。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我獨自開著車，把蛋糕交給餐廳的服務生，準備給她驚喜。 果然，她露出喜悅的笑容看著我，而我也看向她，內心有許多話早已彩排好、要向她表白。但，此時理智卻說：「你還沒準備好承擔失敗的風險！」於是，我讓心意延期了。 今年初，她的臉書動態公布了結婚的好消息，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寶寶，但老公不是我。 「我以為你對我沒感覺。」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打開和她的聊天紀錄，對話停留在她生日那天的三個月之後。 錯過的無法重來，但如果時間倒轉三十秒，我會勇敢當她的情人嗎？還是繼續當一輩子的朋友？

董蓮蓉／他看見了我的困境

董蓮蓉／聯合報

「結婚」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婚前我是快樂無憂的女孩，婚後卻成了歷盡艱辛的女人。 我第二胎懷的是雙胞胎兒子，在重男輕女的婆家倍受期待，但因早產導致一死、一重度殘障；為此，我不僅失去了一個兒子，更失去了「家」。 我獨自帶著多病的女兒和殘障的兒子，在家徒四壁的房中夜夜哭泣，卻從未向人傾訴。每天，我正常上班，下班後就帶著兒子到處復健，希望能將傷害降至最低。可我畢竟不是鋼鐵人，豈能承受如此大的壓力？於是，我日漸形容枯槁，引起了李麒麟主任的關切。當他了解狀況後，不但減少我的工作量，更給予極大的空間，方便我帶兒復健。 不久，主任調到聯勤，建議我將兒子送到教養院，自己可以恢復健康，兒子也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否則如此下去，當我愈來愈老，將承受不起這重擔。心中雖有萬般不捨，最終還是接受了主任的建議，將兒送到景仁教養院。 如今我兒已四十歲，看著他坐在輪椅上受到妥善的照顧，我心滿是感激。感謝主任當年的轉介，否則他很可能活不到四十，我也活不到今天。

【青春名人堂】黑糖／期中預警

黑糖／聯合報

大學的學習制度中，有個叫「期中預警」的設計。簡言之，就是學期進行到一半，各科老師提醒修課學生，你作業沒交、學習態度散漫、缺席太多……再不努力，有很高機率被當喔。 期中預警是一番美意，它針對個人，不會昭告天下，更不會讓家長與其他同學知道。它的根本用意是給迷惘中的羊兒們一個「溫馨的提醒」，不至於一路恍神到期末才驚醒，卻已無力回天、後悔莫及。 基本上，每位老師對於自己課堂的要求都不同，不過在課程大綱裡寫清楚說明白，讓學生能詳閱「公開說明書」後，再心甘情願地按下選課鍵，是避免未來糾紛的必要步驟。而我的規定很簡單，有事先請假，沒請假被點名缺課三次即扣考，也就是本學期這堂課很抱歉……你拿不到成績了。所以期中預警時，我會挑出已經缺席兩次者（甚至已滿三次的同學）發出紅色警告。我相信大部分同學收到的當下，心中都會充滿埋怨，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不管你之前表現得多差，只要「下半場」正常表現、把球打完，老師一定都會給你一個happy ending。因為，重要的不是成績與結果，而是參與學習的過程。 「老師，我將來要進職業隊打球，所以很確定不會拍片，也不會走大眾傳播。」 有一些別有專長、志不在此的學生，開學後的第一堂課，就會向我表明他的學習意願，以及礙於「必修課」又不能不來的窘境。 「一直打球也是需要休息的，你可以把老師或系上這未來四年的課，當作認識世界的一扇窗，將來有一天不再打球了，也許這些課堂上的經驗，可以給你帶來新的可能和機會。」我這樣回答。 因為疫情影響，上課的狀態時時變化，線上教學常一實施就一個禮拜不能到校，而我研究室陽台上的盆栽缺乏澆灌下，總是耐旱的依舊翠綠、不動如山，需水量大的便整棵乾枯、彷彿死去。這兩年來，我卻未曾丟棄任何一株枯萎的植物，死馬當活馬醫，仍然耐心照料與觀察，結果每一盆最後都再次復甦。 這學期的期中預警又到了送出的最後一天，我再三檢視確定沒有錯誤和遺憾，緩慢深呼吸，將肺充個飽滿，才按下那響脆的滑鼠鍵。 ●黑糖，本名黃嘉俊，紀錄片導演，任教於台灣藝術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