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生存之道】畢珍麗／那些請稍候的日子

文／畢珍麗／聯合報

那些請稍候的日子。圖／裴小馬 我開始了七年半總機生涯 原本以為這是輕鬆到可以邊摘豆芽邊做的工作。 在經濟需求下，中年再入職場，嘴上說著「請稍候」，卻是一秒鐘都不能怠慢的事情。 腦海裡愜意的遐想畫面是，獨自在一個空間面對話機，誰知跟隨主管走進辦公室，居然一排機台有七個人正忙著接聽電話。顯然我是低估了大公司的總機工作。 一開始，我只需學習應答技巧、口齒清晰、語調甜美。有老鳥輪流陪伴指導，我像初入社會新鮮人，努力吸收著每位前輩給的臨場經驗。 長條形辦公室裡，每人擁有各自機台與空間，我開始了七年半總機生涯。二十五年前電腦還不普及，我從沒摸過，偏偏分機表也由總機人員製作。主管好意看我是中年婦女，不忍心迫害，於是直說：「看妳要不要學都可以。」一來好奇，二來性格使然，我選擇要學。 那是一家外商壽險總公司，整棟大樓幾十個部門，內勤有數百人，中英文名加四位數分機號碼，還有分公司及近百通訊處主管姓名與處所資料，合計千餘人資訊，分機表是A4紙張有十多頁，都得定期更新。 學電腦是利用下班時間，第一次開課，我與老鳥進到電腦室，端坐螢幕前方，我這菜鳥抱著海綿心態虛心隨侍在側。她握著滑鼠，螢幕滾動出分機表頁面，沒有表情和話語。這沉默讓我有些緊張，於是自作聰明想打破寂靜，指著螢幕上的字：「為什麼這裡的字和那裡的不一樣大？」她冷眼藐我：「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想學電腦。」我想，應該是耽誤了她下班時間，造成些許不悅。於是，立刻佯裝想起：「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記今天有事，改天再麻煩妳教我好了。」她馬上起身：「好喔。」關機走人。我呆坐一會，離開關燈時，覺得手有點發抖。 走出電腦室，心裡飄忽得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想認輸放棄。走進電梯，裡面已有兩人，其中一人應該是新人，另一人開口：「公司請你來不是來學習的，是來幫公司賺錢的。」怎麼感覺這句話好像也是對我說呀。 第二天進辦公室，坐我後面機台的老鳥問：「昨天電腦學得如何？」我據實以告。她像早就知道似的，笑笑地說：「要不要每天妳早點來我教妳？」昨晚整夜沒睡好，忽然清醒了。連連點頭：「感謝感謝，妳是我的救星啊。」 下午喉嚨裡好似插滿刀片 連續一周，我們提早半小時進公司，然後她一步步教我，我快速筆記，甚至用圖像註明按鍵的位置。還設計多種符號，以增快筆記速度。上班時間一到，我們得關機離開電腦室，衝回自己的機台座位，然後我邊接聽電話，邊複習剛才的筆記加深記憶。她真的是救星，讓我忽然有一種安心踏實的感覺。 接著到了報稅季節，保戶需要繳費證明，每天接聽數量爆衝到上千通，下午喉嚨裡好似插滿刀片，聲音沙啞得想裝甜美都裝不出來。保養喉嚨的偏方都搬上桌，檸檬切片放鹽加熱水，泡澎大海加甘草和羅漢果、蜂蜜水、枇杷膏、每個人都變成巫師攪和著獨門祕方。 那時候還沒有語音系統，話務量大的時候，最怕接到抱怨電話，我們再溫柔甜美語調的「請稍候」，都會引來怒火：「還要等多久？」有一次話筒那端應該是咬著牙：「叫，你，們，經，理，出，來！」持著話機的我們遇到任何狀況，都得讓自己演理虧的一方，畢竟保戶是衣食父母嘛。 還有同名的鬧劇。話筒那頭說：「幫我接淑芬。」「請問哪個部門的淑芬？」不耐指數立刻飆升：「是有幾個淑芬？」真的很想對他說：「請稍候，我幫您數一下。」但那樣可能會有子彈從話筒射出來。 也有值得懷念的歡樂時光。有外勤人員因為受到我們快速的服務，寄來整箱水梨請客，那個感覺就像是得到獎品般的開心。 當然也有鬧笑話的時候。剛開始二度就業，所有原先的家事包括煮食，全都不丟棄。晚餐還是準時上桌，那段時光真得有八爪魚的功力。下班到家幾乎都是設計好的連貫動作，電鍋在第一時間按下開關，預備好的食材開火加熱或現炒。忙得昏天暗地，茶几上電話響了，順手一抓：「XX人壽您好。」 常有保戶問公司地址，一天報地址的次數也是無法統計，大家便自嘲：「萬一哪天失智迷路，起碼警察叔叔問話的時候，我們能報得出公司地址啊。」 終於兩個孩子都大學畢業了，想到父母年邁需要有人陪伴，便選擇離開職場。當時主管對我極好，驚訝我的決定還特地詢問原因。 因為那七年多的「請稍候」，我看到自己多變的聲線，練就說話的膽識與靈巧的應對技巧。若是你問我：「如果重新選擇，還會當總機嗎？」我會說：「請稍候，讓我好好想一想。」

繽紛編輯室／當氣味成為一把鑰匙

繽紛編輯室／聯合報

什麼樣的氣味會喚醒你內心深處的情感反應？那個瞬間帶來的是喜悅、懷念或驚嚇？ 讓嗅覺引領你的筆，在「繽紛超連結」部落格「當氣味成為一把鑰匙」徵稿文案下留言，每篇450字內，首段附上題名、作者名，文末附上e-mail信箱，每人不限投稿篇數。評審團陳雪、湯芝萱將選出精采留言，刊登於繽紛版，優勝者除致贈稿酬外，可獲得英國Clothes Doctor衣櫃香氛袋一只（價值280元）。 即日起開放貼文，10月1日截稿，11月公布優勝者名單，詳情請見：http://blog.udn.com/benfenplay

【青春名人堂】謝文賢／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謝文賢／聯合報

臨出門，正要換衣服，在房間地板上看到妻子的幾根頭髮，我撿起其中一根。短短的髮絲，不到二十公分長度，勢單力薄的黑，在窗邊薄光裡泛著亮亮的土色，回憶一般。 國中的時候，髮禁還是很普遍的觀念，每個學校都有各自的儀容要求，男生三分頭，女生耳下一公分，算是個主流標準，做好無賞，超過要罰。 國一下學期剛開始，某一天，課堂上正在講的是歷史或英文我忘記了，訓導主任突襲教室，請老師暫停講課，她要檢查服儀。 九月下旬的天氣還熱，窗外的蟬鳴零星，大王椰子樹葉垂墜，隨著悶風晃動，像倒吊的屍體。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生，體格勻稱，裙下兩腿雪白，睫毛翹得像魚鉤子，看人的時候眼珠骨溜溜的，水很深。才國一的年紀，連我都看得出來她上學已經帶妝容，何況是訓導主任。 頭髮過長。 二話不說，主任拿出剪刀來，喀嚓一聲，女孩的劉海與耳後各被剪了一口子。 主任一走，女孩便趴下來哭了，任憑老師怎麼勸也不抬頭，同學騷動私語，上課氣氛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脫口就說出：「頭髮又不是黃金！」 倒有效。女孩猛抬頭，髮一飄，轉過來瞪我，雙眼紅腫，梨花帶淚，很有一股我見猶憐的美感。 我心一抽，腦海裡頓時浮現了幾段瓊瑤愛情電影情節。 你死定了，她男朋友是三年級某某某。 下課後，好心同學跑來警告，我才醒覺，原來那一眼不是愛情電影，是香港黑社會電影。 隔天女孩來，頭髮短了些，依然亮眼俏麗。 最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真正屬於我的戀愛，高中才發生。記憶裡都在陽光下，對方是個開朗女孩，她陪我打球，我陪她逛街，偶爾講一、兩個小時電話。這樣談戀愛的方式或許過於簡單，沒多久，也就簡簡單單地分手了。 某一次約會，恰好在雨後，陽光是灰色的，空氣裡都是土的味道，我摩挲著她的頭髮，聞著她髮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沒什麼未來的話題。或許是提到了結婚，或許也沒有，總之，我突然有了「結髮」這樣的念頭，要來她一根頭髮，也拔下自己的一根，把兩根頭髮結在一起，如此，彷彿就得到了老天爺的什麼保證。 回家後，我煞有介事地把兩根纏結的頭髮裝進一個相簿夾層裡，誠心相信。 多年過去，我對愛情更相信，對老天爺卻更不信，覺得那樣做一點意義也沒有，其實還挺蠢的。但浪漫跟蠢，有時候就是一件事。 去年，因為一個不得已的原因，妻子剪去了一頭長髮，不是修短打薄，是剪至髮苗，直見青色頭皮。我以為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畢竟三千煩惱三千絲，況且相伴多年，她頭髮長過短過捲過直過，變化過各種造型，我看起來也都差不多，好看。 這次不需要專業設計師，我來就可以。先用剪刀剪短，再用電剪推光，就可以。她說。剛要下第一刀，她眼淚滾下來，鏡子裡她毫無妝容，眼睛浮腫梨花帶淚，看著像一池很深的水。我頓一頓，突然也覺得不捨，再問了一句。 她說，好，剪吧。 頭髮剪光了才發現，我原來喜歡她長頭髮的樣子。 我把那根髮絲放到明鏡台上，換好衣服出門，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話題徵文：愛的魔力】李亞琪／改名改歲攏是為著伊

文／李亞琪／聯合報

小姑一向趾高氣揚，當年對來自鄉下的我甚是鄙夷。有句閩南諺語：「你看我殕殕，我看你霧霧。」我當然以牙還牙。某天她哭哭啼啼回娘家，泣訴在大陸經商的老公包二奶，那個上海女人甚至侵門踏戶打電話來嗆聲，要她讓位。立刻激起我無限同情，拋開恩怨，同仇敵愾，極力安撫她。她激動地抓住我的手，像抓住一根浮木：「平平都是大陸人，怎麼差那麼多？那個女人太不要臉了。」 為了挽回老公的心，小姑聽從高人的建議，先斬了老公的桃花，接著去改名，把菜市場名「阿春」改為「佩瑩」，然後是最重要的：要「改歲」。啥？還有改歲這種事？原來小姑夫妻相差六歲，命理學認為大沖，婚姻必有劫數。 當然身分證上的年齡是無法改的，高人指點，凡去廟裡拜拜，安光明燈填寫資料，稟報神明或朋友問起，一律要少說一歲。於是，小姑的生肖從原本屬虎變成屬兔，夫妻兩人變成相差七歲。明明大我八歲的小姑，得意地說只大我七歲啦。 不知是不是改名改歲發揮了作用，小姑的老公果然和外遇對象分手，幾年後返台。然而，有了裂縫的婚姻終究難以癒合，最後還是離了婚。如今走出失婚傷痛的小姑雲淡風輕自嘲：「至少我得到一個好名字，還年輕了一歲。」 話題徵文：愛的魔力 （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9月底） 為了仰慕或親愛的人，有時我們奮不顧身，為對方達成或大或小的心願，有時我們犯傻犯錯，事後或自嘲或懊惱。歡迎來稿分享你的故事。 文長350字內為佳，e-mail信件主旨註明作者、標題及「投稿愛的魔力」字樣，全文貼在信件上，並附word（doc）檔，文檔內依序打上標題、作者名、作品全文，稿寄：benfenmonth@udngroup.co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