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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7 第5694期
 
精彩內容
 
今日繽紛 【當牠邁入老年:社工師篇】張家綺/長照毛孩的療心練習
【青春名人堂】謝文賢/一顆一顆的後腦勺
【繽紛迴力球】梁純繡/我擁有很多了
 
 
 
今日繽紛
 
【當牠邁入老年:社工師篇】張家綺/長照毛孩的療心練習
文/張家綺/聯合報
長照毛孩的療心練習。圖/Gami

不知不覺,遺失相處時的美好感受

「照顧毛孩,我這麼做對嗎?」

「好希望能陪牠久一點,但照顧牠真的好累……」

毛孩不會說話,無法表達意願或自訴身體的不適,家屬往往得獨自扛起醫療或照護決定的責任,內心在「捨不得失去毛孩」與「擔心治療讓毛孩受苦」之間拔河。

身為一位毛孩安寧社工師,我時常聆聽與承接毛孩家屬的心情。

為家屬創造一隅「讓心喘息」的空間,是我創立「同行工作室」的初衷。以社工師的專業出發,提供毛孩家屬心理支持資源,包括個別的照護諮詢、壓力調適課程、支持團體。

長照是照顧者身心的馬拉松挑戰。從餵食、服藥、換藥、頻繁回診,他們的日常行程可謂繞著毛孩轉;隨著病況改變、加重,照顧者的睡眠時間也變得愈加零碎。

這樣長期的身心消耗,很少被人看見或理解,多數人不太明白動物與家人之間深厚的情感連結,有時還會反問:「只是一隻動物,有需要這樣嗎?」讓家屬聽了更消沉。

因為在乎,家屬往往覺得「毛孩好,我就好」,投入一切金錢與心力,放棄本來的社交娛樂,甚至辭掉工作也在所不惜。

然而,這些賣力的家屬來到我面前時,往往已身心透支。有人遺失了與毛孩相處的美好感受,只看見付出再多依然每況愈下的無力;有人因為過度疲憊,責罵了不配合的毛孩,再抱著牠懊悔痛哭。

盡心盡力,是希望不留遺憾。然而,當我們只在乎對方,讓自己過度消耗,心只裝得下失落與自責。

無悔的關鍵,是毛孩與家屬一起找到身心平衡。所以,同行工作室會陪伴家屬釐清照護價值排序、衡量個別狀況,一起討論出最適合毛孩與家屬的照護方式。

肯定累積與努力,更能與失落共處

照護毛孩遇到挫折時,先練習放下對自我的慣性評價與批判,改用正向的對話安撫情緒,讓心安定。

有家長告訴我,以往毛孩身體狀況一變差,他就會很慌亂、責怪自己失職,現在已能練習對自己說:「沒關係。」「從毛孩發病到現在,不斷學習的我,已經盡力了,我做得很棒。」

當我們能肯定其中的累積與努力,就更能與失落共處。

長照就像一場馬拉松賽跑,只是我們無法預測終點落在何時。為了確保自己有足夠的心力,陪伴牠們走得更遠,我也鼓勵家屬練習自我照顧、為自己充電,而其要訣在於:「暫時抽離照顧者身分,專注在自己身上。」

即使與毛孩一起待在家,留點時間讓自己好好泡個熱水澡,聆聽線上課程的引導,進行簡單的瑜伽伸展,讓身體獲得片刻的放鬆;或在幫毛孩熱敷按摩時,自己也一起熱敷,將照護轉化為毛孩與我們共度的療癒時光。

若有餘力,將毛孩託付給信任的醫院、寵物旅館或到府保母,離開家看場喜歡的電影、與親友小聚、來場親近大自然的旅行,都是好方法。

疾病或許讓毛孩失去健康的身體,卻不會奪走我們此刻快樂相愛的能力。透過練習與調適,我們能更享受與老毛孩相守的快樂。

●想對在這條路上的你說:

當你費心照顧毛孩,誰來照顧你呢?身心疲乏時,別再勉強自己「撐下去」,不妨想想身邊有哪些可以協助你的資源。

無論是能照顧你或協助照顧毛孩的親友、網路社群與機構,請好好地運用與求助,同行工作室的心理支持服務也可以成為你的後盾。請記得,照顧自己並不是自私,而是一種負責的表現。當我們照顧好自己,才能成為毛孩穩定的依靠。

【青春名人堂】謝文賢/一顆一顆的後腦勺
謝文賢/聯合報
我作文班裡有個大學實習生,周周來課堂旁聽學習,是學校老師安排,有學分的。每次她來,就坐在我的斜後方,我講故事時,她便觀察著我,下課時,她會詢問我一些關於寫作教學的問題,有些我可以立即回答,有些,則需要時間。

這個班上都是國小三年級的孩子,不懂的字還多,開始寫作文時,實習生便會起身,幫著我在黑板上寫出孩子們提問的字。

為了經濟方便,寫下的字我們儘量不擦掉,以免後面的孩子問了相同的一個字。實習生不高,她寫板書的位置比我低上幾吋,她寫的字又大,很快把黑板寫滿,我常看她踮著腳,勉強地寫出一個字來。

旁聽了幾堂課之後,我請實習生上台試講一個故事,當作練習,也算測試。

好。她說。戰戰兢兢的。

她講了一個與颱風有關的故事。為了觀察方便,她講故事時,我走到教室最後方,站在孩子們座位的後面,與他們一起聆聽「旁聽的老師」說故事。

「小時候,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實習生開始說故事的時候,我開始計時與記錄,觀察著課堂裡的氛圍流動。

作文教室其實不大,十幾個小學生就摩肩擦踵了,從後面看去,孩子們排排坐,一顆一顆後腦勺碩大結實,或生或熟,或黑或黃,還有長辮子的。

實習生持續述說故事,她口條尚可,就是肢體有點緊張,孩子的背影像插在沙裡的花園鰻,望著她搖晃,偶爾發出笑聲,偶爾插嘴提問,偶爾,偷偷轉過頭來看我,像是殭屍群裡的某一隻,發現了生人。

我很少站到教室這個位置來,孩子們大概覺得新奇。

他們想知道自己的後腦勺長什麼樣子嗎?

「水淹到大街上,連車子都漂走了……」故事走到白熱處,實習生肢體逐漸鬆開,氣氛經營緊湊,那些小小的後腦勺都不動了,被遮住視線的還要趕緊挪開角度,都緊盯著實習生。

不知道他們臉上的表情現在如何?

我給孩子講故事好多好多年了,對這些依然好奇。

楊德昌電影《一一》裡頭有個小男主角,叫作洋洋。他對飾演他父親的吳念真提問:「爸比,我們是不是只能知道一半的事情啊?我們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後面,這樣不就有一半的事情看不到了嗎?」

知道電腦也可以揀土豆的吳念真一時語塞,只是讓兒子去學拍照。

後來,洋洋就拿了父親的相機到處去拍照,他拍最多的,就是人們的後腦勺。

一天,舅舅問洋洋為什麼要拍這些後腦勺照片,剛洗好澡的洋洋,裹著浴巾,一副明心見性的神態說:「你自己看不到啊,我給你看啊!」

實習生把故事講完了,孩子們都回過頭來看我,我走向台前,繼續主持課程。下課後,實習生上前來問,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我們討論了好一會兒,我給出一些肯定,一些建議,還有一些,斟酌著,沒講出來。

無關她表現得好或不好。

「你看到的我看不到,我看到的你也看不到啊!」洋洋這麼說。

實習生很恭敬地離去了。是個溫順的女孩,中文系,今年將要升大四,不知道未來她還會看到什麼,變成什麼樣的人,會怎麼老去,又會怎麼對待她的後輩。

不能避免的,我想到電影結尾,洋洋在婆婆葬禮上念的悼詞,最後一句:「我覺得……我也老了。」

【繽紛迴力球】梁純繡/我擁有很多了
文/梁純繡/聯合報
拜讀繽紛版瑟烈思所寫〈大葉欖仁葉〉一文,莞爾之餘,也想說說自己的體會。

話說有次我在花市看到孤挺花,立馬被它的挺拔吸引,二話不說,掏錢買了,喜孜孜捧回家。得意告訴外子:「本來只想買一盆,老闆說買兩盆打八折,就帶兩盆回來了。」外子「深情」注視我好一會,徐徐吐出「妳到菜園瞧瞧」。

菜園就在住家隔壁,放眼望去,和平日沒兩樣。正準備轉身離去,噫!東邊角落怎麼會有一抹紅?趨前一瞧,是孤挺花!不禁臉上一陣燥熱。

婚後我羨慕朋友擁有現代感的廚房,如作家蔡珠兒所說:「每晚在舒適的廚房獨處,不做什麼就很滿足。」然而我家的廚房大而無當,桌椅老舊,瓷磚土氣,置身其中,讓我有窒息感。

外子的友人M,居住台北,從事室內設計。某日他到訪,環視我家廚房說:「妳好幸福,此處的坪數在台北可設計成兩間套房,在這麼大的空間料理三餐,想必天天快樂掌廚。再瞧這瓷磚早已停止生產,具時代意義;而四方桌、長板凳、飯甑架,望之,昔日大家庭熱鬧的場景,即刻浮現腦海,多麼有文化底蘊,府上不用刻意設計,自自然然呈現復古風,真是好宅啊。」

M的話語振聾發聵,原來我身處珍地寶屋,卻不知珍惜!

想起童話《青鳥》,書中的兄妹歷經困難阻礙,想方設法尋找青鳥,皆無所獲,心力交瘁打道回府,卻在家中發現青鳥。是啊,我們總是認為幸福與快樂在他方,遺忘身處之地就有寶藏。

如今我常盤點自己的「資產」:一花一草,一事一物,愈數愈多,愈算愈豐富;我不輕易購買喜歡之物,也很少豔羨他人的光鮮亮麗,因為我擁有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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