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來,台灣與香港的政治氛圍出現一種微妙的反差變動。在台灣,台獨的聲勢明顯地趨於低弱,而對大陸「民主人權」的關懷則上升;在香港,卻似乎是背道而馳,對大陸民主人權的關懷受到質疑,一種被稱作「港獨」的元素卻在萌生。就外觀上看,這似乎是台灣走上了香港以前走的路,也好像是香港走上了台灣以前走的路。但這個現象卻共同顯示,在看不到中國大陸民主化的前景之下,台灣與香港皆有深重的憂慮,這也成了北京當局的困境與難題。
最近幾個月,先有綠營文膽姚人多說「台獨建國已無市場」,接著又有蘇貞昌說「不要再走回頭路搞台獨」,再加上謝長廷的「共源同文/憲法各表」,與許信良的「大膽一中」,在在顯示著台獨的聲勢已趨低弱。
過去,在台獨氣焰較熾時,民進黨對中國大陸的民主人權關懷其實一直是保持著相當距離的;那是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態,既無「血肉相連」的感受,也就以「休問他人瓦上霜」相看待,而此種心態亦感染了台灣的民心民情。例如,香港每年六四的維多利亞公園晚會熱情不減,但六四在台灣卻是一口冷灶。
隨著民進黨開始議論兩岸政策的轉型,謂「不要再回過頭去搞台獨」,準備與中國大陸近身接觸,一時之間對大陸民主人權的關懷亦告上升。陳光誠的到訪,不能僅視為機緣巧合,民進黨對此應有打「人權牌」的算計;更明顯的指標是綠營青壯派在全代會提出《台海人權決議文》,楬櫫了「人權vs.主權」的戰略架構。從以上略論可以看出一道變化的軌跡:台獨趨低趨弱,對中國大陸民主人權的關懷卻見升高。
香港的變化則與台灣背道而馳。一九八九年的六四事件,對於當時將在一九九七「回歸」的香港產生強大衝擊。後來的香港,對「回歸祖國」未聞異聲,卻對北京的民主人權問題一直維持高度的關懷、警覺與監督,年年熱情不減的六四維園大會即是例證。
但是,情勢在今年卻出現了變化。有人發難質疑香港紀念六四的意義,稱那是「中國的民主問題,不是香港的」,香港應獨善其身,以免因紀念六四而給了北京介入「香港內政」的槓桿。此論未能阻止維園大會之舉行,於是又質疑大會「愛國愛民」的主題標語,指在「黨國一體」下,主張「愛國」即與「愛黨」不分,遂使維園晚會停用了「愛國愛民」的標語。此時的香港,是不是好像走上了台灣以前的道路?而從香港質疑紀念六四,也可看出台灣過去對中國大陸民主人權不熱衷的部分理由。
這一股被泛稱為「香港自治運動」的政治新元素,在當下的香港雖稱不上主流,卻在視聽上頗具震撼效應。其中的開明溫和派以主張普選為主題,激進派則舉起有如「西藏雪山獅子旗」一般意義的「龍獅旗」,甚至在遊行隊伍中出現「中國殖民者滾出去」(外來政權?),及「打倒港共政權」(打倒朱毛匪幫?)的巨幅標語。這些香港新生事物,已被中共有些人指為「港獨」,豈不也像走上了台灣過去的路?
在與中國大陸北京政權的關係上,台灣與香港處於不同的階段與不同的境遇。台灣似乎感知,台獨已不可能;既不能切割,必須交往,即回過頭來主張民主人權,以此建立交流的緩衝機制。另方面,香港卻已在中國的主權轄下,彷彿感知企求中國之全面民主化遙遙無期,遂轉而追求切割與分離,「河水不犯井水」,以保全香港的自由與民主。
台灣與大陸的關係將進入「深水區」,於是台灣升高了對北京民主人權表現之期待;香港則已處於「深水區」,卻希望切割、分離,回到「淺水區」。台港的境遇不同,但表現出來的皆是對於北京未能實現民主人權的憂慮與恐懼。這是北京的責任,也是北京的恥辱。
中華民國與香港特別行政區不同,但當台灣及香港對北京的民主人權表現尚有期待與批評時,這皆表示民心尚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思;反之,如果到了台港等地,皆視大陸的民主人權為「誰要管你家的閒事」,即是「哀莫大於心死」。
不論是對台獨,或對港獨;北京除了努力追求民主憲治的「一國良制」,恐怕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