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北京再度霧霾滿天，我的微信朋友圈裡「哀鴻遍野」，滿屏都是PM2.5即時監測數據爆表的消息：大多數時候都在每立方公尺500微克以上，局部地區破千，甚至超過1,500微克。真不知道北京市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逼不得已必須出門時，大概只能戴上各式口罩，挑戰人類生存極限？有北京的朋友傳來照片，在雲霧之中還有一些跳著「廣場舞」的大媽和大叔，陰森詭譎氣氛有如「陰屍路」。整個北京城幾乎消失在視野之中，摩天大樓也宛如被連根拔起，像是懸空在天上一般，因為建築物地表以上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已淹沒在濃重的霧霾裡面。這幾天一直不敢多出門、但還是咳嗽不停的北京朋友說，「比一天吸了兩包菸還難受！」這大概待過北京的老外所說的「北京咳」（Beijing Cough）？
我自己也經歷過這種「北京咳」，到了北京沒多久就拚命咳，回到台灣咳嗽症狀就沒了。最近幾次去北京，特別是2013年12月那次，更是親身領教了霧霾嚴重到什麼程度！
那幾天霧霾有多嚴重呢？這麼說可能比較容易明白：友人陪我路經長安大街，沿途指著一些建築物解說來歷（例如鼎鼎大名的京西賓館），但放眼望去一片黑鴉鴉，根本看不清建築物的模樣，朋友也尷尬地笑了起來；第二天清晨，我搭早班飛機回台北，北京的計程車司機一路上開得不快，我卻坐得心驚膽跳，因為可視範圍大約只有十公尺。
其實，霧霾隱患由來已久，只是大多數人被蒙在鼓裡，目前仍被關押的大陸知名維權律師浦志強也是其中一個。去年3月，他曾在微博上寫道：「假如沒有駱家輝來中國，我連啥叫PM2.5都不知道。」是的，駱家輝出任美國駐北京大使之前，中國政府從未承認、亦未曾公布PM2.5的監測數據。其後，美國大使館開始公布北京及上海市多個地點的空氣污染即時監測數據，往往與中國官方公布的數據差距甚大，而中國大陸一般民眾更願意相信美國大使館公布的數據。
無法自由呼吸，巨大的健康隱患籠罩之下，中國大陸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空氣污染問題。今年初，前央視記者兼主持人的柴靜製作發布了紀錄片《穹頂之下》，影響力遍及大陸，甚至及於台灣（例如其後發生全台串連的反空污遊行），喚醒更多人意識到空氣污染的嚴重代價。但柴靜在紀錄片裡呼籲大家「由我做起」，畢竟還是未能對症下藥。日前，大陸法律學者兼公共知識份子張雪忠指出：
「柴靜…號召大家『從我做起』，我則寫了一篇題為『防治霧霾不能從我做起』的文章，批評將公共問題私人化、抒情化和泛道德化的惡劣習氣。當時，不少柴的支持者出來罵我。如今，重度霧霾毫無意外地再度襲來，我很想問問那些罵過我的人……你們是否仍認為『從我做起』能緩解霧霾危機？」
不只柴靜，不只張雪忠，早在2013年2月22日的一個公開論壇上，面對日益嚴重的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問題，阿里巴巴集團掌舵人馬雲即已感嘆中國人創業賺錢，最後賺到的卻是醫藥費。當時，他直言不諱地說：
「這次北京的霧霾，我特別高興，我從來沒有那麼高興過，因為特權階級他們有特權的水，這次沒有特級的空氣了。」
馬雲的話讓很多人拍手叫好，但並沒有反映全部的事實，因為特權階級老早用公款為自己採購了空氣過濾設備。2011年12月，《紐約時報》即報導過這個「特供空氣」現象：
「普通的北京市民即使羡慕嫉妒恨到極點，也有一點可以聊以自慰，在污染特別嚴重的時候，他們呼吸到肺裡的空氣和那些高幹們、權貴們呼吸的並無不同。這種想法看起來並不完全準確。事實是，許多高幹的家裡和辦公室中都裝備了一流的空氣過濾裝置。」
但，無法享受這種「特供空氣」的大多數民眾，一直是惡劣空氣品質的犧牲品。早在2007年，一項由中國環保部門與世界銀行合作的研究發現，中國大陸每年因空氣污染而導致過早死亡的人數達40萬。當時，中國官方不願公佈這個數據，並要求世界銀行在研究報告中刪除，只能見於外媒如英國《金融時報》的報導。其後，國際醫學權威雜誌《柳葉刀》在2012年12月發表一份全球研究報告，報告裡提及中國因空氣污染導致120萬人過早死亡。
這麼高的環境與健康代價，中國政府不可能無動於衷，時不時也曾宣示貌似堅定的「治霾」決心。例如，1999年3月9日的《北京晚報》頭版頭條新聞，以斗大的標題寫道：「絕不讓污染的大氣進入新世紀」；北京市長王安順更在2014年1月向國務院立下了治霾「生死狀」，說是若在2017年前還治不好霾害，他將「提頭來見」。然而，宣示歸宣示，中國大陸的霾害不僅繼續存在，而且越演越烈，別說2017年，未來10年、20年可能都還解決不了。
其實，北京及中國大陸各地的霧霾只是表象，「中國模式」才是真正的問題根源：以GDP增長為核心目標的經濟發展模式，不惜犧牲清淨的空氣、水和土壤，而且在公正司法、公民權利保障和媒體問責機制皆付之闕如的情況下，大部分的治霾手段恐怕都無法真正對症下藥。因此，有人做出一針見血的批評：「霾，就是中國特色、模式等的總歸結、總概括、總詮釋。」真的要治理霾害，除非根本改變「中國模式」，並且啟動司法、人權與政治體制的改革，否則只能冀望APEC或大閱兵之類的時機，統治當局為了面子而下令（周圍幾百里的污染源）「停產封灶」，北京市民才能享受短暫的藍天和自由呼吸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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