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菲律賓宿霧溯溪，這是我為兒子踏上的一段新旅程。

兒子剛完成今年的國中會考，就隻身前往宿霧參加兩個月的遊學團。身為父母當然心中忐忑，最終也訂了機票準備去找他。宿霧以浮潛聞名，能與鯨鯊共游，也能欣賞到海龜和沙丁魚成群；問題是，我不會游泳。

出發前三周，我每天去游泳池報到。正逢暑假期間的游泳課，總有一排家長在岸邊看著我和一排小朋友拿著浮板，從踢水開始練習。為了兒子，這點尷尬沒什麼，但稍有年紀才來學游泳，速度比小朋友慢得多，身體僵硬，無法放鬆、換不到氣，很多問題要克服。

抵達宿霧的日子終於到了，兒子在大雨中前來接機，還準備了小禮物，讓我驚喜這孩子長大了。然而海上行程因颱風延後，本以為第一天的行程只會欣賞瀑布和峽谷，沒想到看完美麗的瀑布，搭上另一輛接駁車，發現滿車的年輕人穿著水母衣，整裝待發！

原來這是一趟溯溪之旅。一路向上攀爬，還得跳水，先從岸邊跳下去的牛刀小試，就讓我驚覺這和泳池不一樣。泳渡時即使穿著救生衣，仍然嗆了好幾口水，而颱風過後的溪水湍急，踏過濕漉漉的石頭也得小心翼翼，但四肢仍有多處遭石頭劃傷或磨破，還好隨行的教練會在各個轉角和危險處伸出援手，保證了安全。

儘管困難重重，宿霧的自然景觀實在太美了，溪水能呈現各種不同層次的綠色，溯溪終點的潭水更是美到像寶石一樣湛藍，上方就是高達二十公尺的瀑布可供跳水。

我選擇待在底下，跟著一群外國人瘋狂歡呼，一起幫我的兒子加油──看他雙手擺盪躍出一大步，愈來愈快然後砰地一聲落水，一秒鐘後重新浮出水面。那一刻，他的燦爛笑容，就是我最珍貴的禮物。

畢業後任職企管顧問公司時，有次延請速食業龍頭的人力資源主管來擔任課程講師，他以負責隨班上課的我為例：「我們公司最希望能夠聘用到的員工就是態度誠懇、聲音甜美、笑容可掬，讓客人感覺親和力十足的人。你們班上的珍妮佛就是最標準的範例了。」

不管這是不是當時講師客套的場面話，還是讓我走了心，感覺過度良好地深信自己肯定就是個被企管顧問公司耽誤的速食店模範員工。

這幾年缺工問題嚴重，速食業頻頻向中高齡層招手，且有「兼職銀髮族樂在工作、完全不輸年輕人」的諸多報導，讓我起心動念了起來，想臨老來圓一次年輕時擦肩而過的速食店打工夢，順便驗證自己是否真是當年講師所言的「標準範例」。

家中老小對我的躍躍欲試皆投下反對票，不但不看好，還冷言勸退。老公覺得「養尊處優」、做了全職家庭主婦二十餘年的我，無法勝任速食店這種年輕人才做得來的「體力活」。兒子更是「老司機」地對我說：「妳不知道現在的社會充滿了職場霸凌和年齡歧視嗎？溫室裡的貴婦啊，職場是很危險的，妳還是乖乖待在妳的舒適圈吧！」

儘管唱衰和危言聳聽的聲音環伺，我仍力排眾議，不但坐而言也起而行，積極搜尋相關資訊，更報名參加了職訓單位與速食業者共同舉辦的「中高齡職場體驗營」。

五十過後、即將奔六的這把年紀，出門工作可以只問「想不想要」而不是「需不需要」，能不計較薪資多寡，只期待工時彈性和「好不好玩」，碰上有業者願意提供這樣的就業機會，讓自己能完成缺了一塊的拼圖，此時不參與，更待何時呢？

返家後，審視年代久遠的書桌，抽屜已壞了三個，還是買房時前屋主留下的。突然心生一念，問讀高二的兒子想不想換新書桌，可升降的那種；兒子瞪大眼睛、用不敢相信的表情告訴我，他想換新書桌。

因為先生開事務所，過往我們向來把事務所當書房用，白天是員工上班的地方，晚上和周末假日則是全家一起讀書工作的空間。今年因事務所搬遷，加上少了獨立空間，向來掛心孩子教育的老公想了許多方案來因應，好比租共同辦公室或小套房等；兒子則提議不妨改造家裡的房間，清掉一張床換張新桌子，事務所進入忙季時就可以在家裡讀書了。

想起我讀國一時，家裡連張書桌都沒有，常許願有張專屬的書桌。當時電視上不時出現廣告，是附書架和檯燈的書桌，所有書本都可以排排站好，真的好心動！剛好那陣子學校辦理校外教學，旅費和書桌的價錢相同，媽媽對我說：「家裡的預算有限，只能選一樣。」我想了一下，很快地做出選擇。

在經濟拮据的年代，媽媽願意買一張孩子心儀的書桌作為鼓勵，而現在的我，依然選擇書桌來鼓勵兒子認真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