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小虎(Joan Stanley-Baker)
徐:您顯然認為筆墨本身即是藝術,而且是藝術的精神和精髓,別人看線條卻視為輪廓、結構、筆畫或皴法。多數人,至少是多數受過訓練的西方人,他們是在「看一幅畫」,而您是在「讀筆墨」。您如何描述這種筆墨觀點?古人自己運用筆墨,他們又如何欣賞或「閱讀」畫中的筆墨呢?
王:正如我先前提到的,筆墨或水墨是由中國毛筆所畫出,而具有無限的多樣性,在歷史中自然地增加了它的重要性。你若是一直用一枝鉛筆或唱針,永遠就只能畫出同樣的線條,那有什麼用呢?當然,筆墨的意識在西方是毫無發展的,因此我說看中國畫的第一要件,就是要承認這項基本差異。中國人到唐代時即已敏銳的知道了筆墨藝術無限的潛能。如果你不看一個畫家基本表現潛能之發揮(即透過筆墨),那麼你將看不到中國畫的精髓。書法就更不用說了。
徐:那麼說,我們是否應該將中國繪畫中的筆墨視為一種筆跡學?這是不是華人透過筆墨的一種看相專長呢? 王: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不過這樣類推並不適當。我認為,筆墨像人的聲音一樣,它們有各自的特性,而互不相似。人們沒有受過筆跡測驗的訓練,但奇怪的是,他們又如何能憑著一些筆畫來做區別。對外行人而言,筆畫都是一樣的,但是對我而言,筆墨則顯出個人的聲音。國畫中的筆墨就像是受過訓練的聲音一樣,所以它們不僅有一種聲音,還具有特別的表達模式。每個畫家都有自己特別的用筆方法,來畫出他們的點、線,如披麻皴、斧劈皴等等。如果你只是發 一個聲音,就如用筆做一個記號。但是當你唱歌時,它就像繪畫一樣變得有規律了,個性也就顯露出來,而個人的風格無論是唱歌或繪畫,也就很容易被辨識了。 徐:照您的說法,一流畫家的筆墨能夠很容易被辨別? 王:的確。世界上的一流歌唱家很少,他們可以和那些少數的、擁有優越筆墨的畫家相比。歌者越好,其聲音越容易被辨識,而且愈不容易被模仿。同樣的,畫家的筆墨愈精湛,也愈不易被假造。中國的筆墨就像聲音訓練般,必須經過極多練習、耗費許多時間和工夫,才能達到精通的地步。
(摘錄自2013年7月中旬上市的《畫語錄──王季遷教你看懂中國書畫》一書, 典藏藝術家庭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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