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九○年代有聲音，那麼一九九八年徐懷鈺的單曲〈飛起來〉與同年推出的第一張專輯《徐懷鈺Yuki第一張個人專輯》，應該曾在許多人心中重複播放。徐懷鈺現身攝影棚時，狀態極佳，眼神清朗，和我們聊起那個屬於她的，以及她也曾給予別人的華麗九○，聲音不摻雜質，與過去沒有時差。

九○年代總不缺故事，一如當時備受關注的徐懷鈺出道方式，也帶有一種傳奇性。「我出道的年代跟現在不太一樣，現在明星大多靠比賽、選秀，九○年代跟再早期一點，比較多是被挖掘的。」她舉出許多歌手都在學校中被挖掘，甚至也有如師姐劉若英一般，在游泳池被注意到的；而她則是在陽台洗衣、晒衣時經常唱歌，而被當時製作過張雨生、陶晶瑩的音樂人翁孝良發掘，走上歌路。

對徐懷鈺而言，歌唱總如那時一般純粹，是無聊時，可以代替、補足一切的事物。回憶那時的陽台歌唱時光，她這麼說道：「我很愛唱歌，曬衣服有時候要蠻久的時間。我會唱固定的歌，從喜歡的人開始模仿，想模仿他的聲音，雖然自己覺得很像，但別人都覺得不像。也會把存錢買來的錄放音機，放進卡帶、按下播放後跟著它唱整張專輯，若要聽回上首，錄放音機還得要自己按倒帶。」訪談現場，請她聊聊當時的歌單，她開口便唱起：「為你我受冷風吹，寂寞時候流眼淚。有人問我是與非、說是與非，可是誰又真的關心誰。」（林憶蓮，〈為你我受冷風吹〉，1995 年）

從林憶蓮、李玟到陳淑樺，徐懷鈺的歌路也與當時在「滾石唱片」正式出道後的定位，大有不同。細述原因，「畢業後，我就進了滾石，但沒有像大家想得一樣那麼快就發片。前面一年多，我到處試鏡拍廣告，一天最多曾試鏡四個廣告。」當時的歌手，大都與徐懷鈺的模式相近，等待正式出道、等待適合自己的歌。她坦言，其實也因為當時唱片公司，不太知道要怎麼製作自己。「我的聲音，跟我的人是搭不起來的。」花樣少女，卻總唱著傷心情歌。直到她因為一支廣告的走紅，台灣滾石才為她推出了那支當時無人不曾聽聞的青春單曲〈飛起來〉。

出道後的她，連續收獲兩張百萬銷量專輯，徐懷鈺的名字也與她的偶像們在排行榜裡比肩。那時，浮現她腦海的想法卻是：「以後不能坐公車了。」對於銷量數字、排行名次，少女未滿二十，還未想到其他。

「無法被複製的音樂市場」

或許整個九○年代，對出道後就受封「平民天后」的徐懷鈺來說，關鍵字是一個「忙」。試圖還原當時行程，她只記得每一日像是沒有盡頭的行程最後，總是「吃東西」，對她而言，才是可記憶的幸福。「每天有那麼多的通告，隨時都會再加，我只需要知道幾點鐘會回到台北就好。那時的我睡不好，每天都在哭。或許是一生中最忙最累的時間，但意志力是最強的，因為年輕，做什麼都有衝勁。」她總告訴自己，既然選這了這行，就要付出可以付出的全部。「還有那麼多歌迷與觀眾要見，不管錄影、電台、校園，我全部都去，只要放得進行程，我都可以接。」

一天必須跑完好幾個城鎮的大小唱片行，校園演唱會也經常是從北唱到南，一天四、 五場。談起當時的歌手似乎有數不盡的舞台可供展演，徐懷鈺選擇這樣定義：「歌手也得付出很多東西、代價，這些不會有人知道。而最好的是，我們得到成長的機會，換來一顆更強大的心。」

我們也談到九○年代尾聲，一個標誌性的音樂演唱節目：《SUPER LIVE 3-5》（1998-2002），精心製作的兩小時現場演唱，如今也難有節目再現。徐懷鈺談當時經驗：「那時經常上這節目，它是個非常重要的場合，你得為它做很多準備，有點像韓國的《人氣歌謠》。」為了在有限的表演時間內呈現最多，甚至也曾做過七合一的組曲。這些都是期間限定，難以復刻的時光。

徐懷鈺也談當時的一些唱片圈迷信，「公司間多少會流傳，百萬銷量的歌手，中了金曲後就不會再破百萬了。」也是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沒參加過金曲獎，是因為從來沒有被報名。

「不管是金唱片、白金唱片，我那時候其實沒計算那麼多。」徐懷鈺對於銷量，看得清醒自知，經歷前兩張百萬專輯，直到二○○○年的第四張專輯《LOVE》，「Yuki 狂潮」才退燒一些。銷量的降低，反映的卻是更大的現象，整個華語唱片市場都在此時走低。「銷量掉下來時，我其實沒有太難過，我很清楚，你不可能永遠都高，而且當時的市場是整個落下來。」作為幾乎代言了二○○○年前華語音樂市場龍頭的「滾石唱片」，那個「滾石時代」，是否還能被複製、再現？徐懷鈺確認般地回應：「那個盛況，沒有辦法再來了。與其說是台灣的九○特別熱鬧，其實全球都是，接著走向泡沫。」

二○○○年開始，徐懷鈺也展開新的計畫，出演電視劇《天地傳說之魚美人》之後，離台拍戲。「我去拍完戲回來，才發現整個大環境變了。」新的網路平台崛起，分散了大家注意力，人們不再只能看電視、報紙了，一切都變得電子化。徐懷鈺卻也清楚：「但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你可以選擇更多想要看的、喜歡的東西。只是若要我換成現在常見的選秀出道模式，可能我就不會參加了。」

「九○年代限定的主題曲」

訪談時，問起徐懷鈺她私心喜好的一樣當時物件，也順便回顧了許多當時風景。除了一定得收藏的卡帶，她也提到 CD、VCD、DVD，以及許多人家中都曾擺放過一台的跑車造型倒帶機。「但我有一台音響，就算裡面都發霉了，我也不會丟。它可以放卡帶、放光碟，我會一直留著它。」九○年代的小物，總如這般成為許多人心中的硃砂痣。

坦言最喜歡民歌時期歌曲的徐懷鈺，談起九○年代還有什麼沒補足的？或許，「滾石」裡來不及見到的陳淑樺，算是一個。若要為這段時光，不論是音樂或當時自己，選出一首主題曲呢？

徐懷鈺思考了一陣子，沉聲選了〈我是女生〉。

這首她說當時唱得很辛苦的歌，也是她第一張專輯裡的主打歌。「它可能是那時我最不想唱的，因為不是很貼合我的唱腔、聲音，它太可愛了。那時我只想長大，現在回頭看，原來它最符合我當時的心情、感受。」那時候，她在最想要長大的年紀；那時候，她還遇到很多事，傻傻的就過來了。「所以我現在覺得，當個女生還不錯，最甜蜜也最辛苦，或許很像那個年代。」

〈我是女生〉裡，一九九八年的徐懷鈺高唱：「我是女生，你不懂女生。」從前不懂的事，如今可能都懂了。或許她的選擇，正體現了「二○二一年了，你還可以再聽一次」的網路用語。我想起徐懷鈺分享的陽台歌單，〈為你我受冷風吹〉裡最後唱著：「我會試著放下往事，忘了過去有多美。」

看著鏡頭裡的她，我心想，為什麼要忘？

如果現在看起來，還是很美。

更多「1960-2000我的懷舊生活選物」 精彩文章，都在《聯合文學》雜誌2021年3月號（NO.4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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