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蕉先生是我們的家長會長,這名字,就像天生要靠香蕉維生,所以,他除了擔任家長會長,還是香蕉外銷協會的理事長、鎮民代表外加一大堆我們搞不清楚的頭銜。
黃會長每回神的來學校時,校長總是這麼介紹他:「有黃會長當家長會長,是學校的福氣,黃會長對學校很有心,他說出錢出力沒問題的啦。」
校長說得沒錯,最近香蕉價格直直落,黃會長派人載了一大卡車的香蕉請我們吃。
「別客氣,小朋友儘量吃,香蕉嘛,我家多得是。」黃會長說得豪氣干雲,我們在下面拍得兩手通紅。
校長立刻補上一句:「有黃會長當會長,是大家的福氣,來來來,給黃會長一個愛的鼓勵,預備備起──」
黃會長不只那天請我們吃香蕉。第二天,第三天,以及接下來的很多天,我們都會在剛進校門時,同時看到香蕉外銷協會的黃色貨車己經停在校門口了。
總務處的廣播也會在早自修提醒大家:「各班班長,派兩個同學到總務處來領香蕉。」
剎那間,眾班齊聲高喊:「吔!」
然後,班班快樂的抬著香蕉進教室,整個早上,教室都有一股香氣濃郁的香蕉味。
滷肉妹喜歡吃香蕉,不,應該說她什麼東西都喜歡吃。
她可以一節課吃三根香蕉,下一節課又吃三根,然後又三根再三根,一天如果有一百節下課,我敢用黃會長的香蕉打睹,滷肉妹一定能吃下三百根香蕉,然後臉上的表情同樣是那種「喔伊西伊」的表情。
我們不是滷肉妹,因為我們只是一般人,當我們連吃了三天的香蕉後,再看到香蕉時,立刻會起雞皮疙瘩。
不妙的是,隨著香蕉的價格繼續下跌,我們除了營養午餐有免費的香蕉,很快的,黃會長還想到了營養早餐。
「一杯牛奶加上一根香蕉,營養充足的啦,」那個恐怖的早晨,黃會長親自在司令台上示範怎麼吃,「當然,香蕉我無限提供,牛奶你們可要自己帶才行哦。」他自以為幽默的說法,激不起我們一絲微笑,操場上全是憤怒的眼光。
沒有掌聲,校長急忙把麥克風搶過去:「有黃會長當會長,是我們的福氣,小朋友,趕快拍手哇,說謝謝黃會長呀!」
我們又一次把手拍紅,把謝謝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會長臨走之前,特別繞進我們教室,巡視我們吃香蕉的樣子。
那一瞬間,我想到動物園裡可憐的猴子。
他是遊客,我們是猴子。而且,我們班還清楚的聽到會長向校長說的話。
「反正動物園裡的猴子也吃不完,倒掉多可惜呀。」
天哪!原來我們比猴子還不如呢,怪頭激動的把香蕉皮丟出去。
會長卻笑得很開心,因為怪頭的香蕉皮丟歪了,直接丟到校長的頭上。
一天兩車的香蕉,開始嚴重滯銷,可是會長的愛心,又不能拿去丟掉。午餐廚房只好開始研究香蕉燉肉、香蕉炒青菜、香蕉飯,和名字聽起來和香蕉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金橘檸檬茶」。
那天,我興匆匆的去裝「金橘檸檬茶」時,艾新老師給了我一坨「香蕉泥」。
我快哭了:「金橘檸檬茶呢?」
「發揮你的想像力!」艾新老師面無表情的說,艾新老師也怕吃香蕉。
為了鼓勵大家多吃香蕉,總務處終於想到了:舉辦一場班際籃球賽。獎品是一大車如假包換的──香蕉。
「天哪,饒了我們吧!」小胖替大家哀嚎。
除了滷肉妹,沒人想要吃香蕉。
「你們給我小心一點,誰要是打贏六班,你們籃球隊的人自己把那一車香蕉給我吃掉!」冠軍賽前,艾新老師語重心長的警告我們。
士可殺不可辱,士可辱不可吃香蕉,我們彼此告誡並且發誓,絕對不可兒戲。
我們在場上打得很慢,大家慢慢的進攻,磨呀磨呀,運球的小胖掉了球,沒人罵他;大狼把球投成場外大麵包,我們班還響起一陣歡呼,彷彿我們己經得了總冠軍。
對方不笨,他們的教練立刻明白我們的企圖,急忙叫了一次暫停。
當我們再度進攻時,他們的球員竟然……竟然放棄防守,蹲在地上玩剪刀石頭布。
比賽很沉悶的進行,十分鐘後比數還是零比零。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黃會長在校長陪同下,特別過來看我們比賽。
比賽繼續膠著,遊戲的、掉球的都在努力當中。
校長大概面子掛不住,他臉色鐵青的把兩隊老師找去講了好久好久,我們只好愣在原地等著。
艾新老師回來了,我們都以為要挨罵了,他卻神秘的笑了一笑,壓低音量對我們說:「我想到了,既然我們不想得分,其實,也可以幫對方得方嘛。」
「替他們投籃?」
「對呀,投他們的籃,進了是他們的分數。」
這下我們都不懷好意的懂了,既然懂了,重新吹哨後,我們立刻像出閘的猛虎,發球、傳球,再把球投進我們應該防守的籃框。
「嗶!」裁判老師高舉兩分的手勢,對方球員全像傻了般的愣在原地。
我們又開球,然後球再度投進他們的籃框。
對方終於知道我們在打什麼主意了,他們從剪刀石頭布的遊戲中醒過來,比賽終於真的進入激烈的攻防戰。
校長滿意了,會長高興了,他們對著我們指指點點,我們卻沒空停下來看他們一眼,如果一個不小心,少替對方得幾分,一車香蕉,誰也吃不完哪。
兩隊爾虞我詐的對抗到裁判長長的哨聲吹起,嘿!我們竟然平分收場。
「並列第一,兩班平分一車香蕉也好。」艾新老師苦笑著對我們說:「反正一人頂多帶三串香蕉回家吃。」
對方老師一定也這樣想,他們很和氣的握手,然後等著校長說話。校長客氣的把麥克風先讓給黃會長。
「很高興看到大家這麼認真的比賽,說真的,兩隊都是冠軍真是太好了,我想,兩隊平分一車香蕉,這實在太少了,這樣吧,我個人再贊助一車香蕉,讓兩隊都可以各帶一車香蕉回去,你們看,這樣好不好呀?」黃會長很興奮,「小朋友,高不高興呀?」
籃球場上冷颼颼的,我們憤怒的眼光可以在一秒鐘內砍斷一萬根香蕉。
校長見冷場,他把麥克風搶了過去:「你們看,有黃會長當家長會長,就是學校與大家的福氣,你們趕快謝謝黃會長呀,來,我們給黃會長一個愛的鼓勵,預備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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