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依約來看她了。
高大的身影、黝黑俊朗的面孔，在她面前，一如往常，神色自若的坐著。
「好嗎？」她輕聲打招呼。
「還好。」他淺淺的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
接下來好長一陣沉默。她一臉的欲言又止……他終於來了，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其實她知道她要說什麼，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極有耐心的靜靜坐著，輕輕淡淡的看著她；他的嘴角好像有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鼓勵她開口。
大概過了好幾個世紀，又或許只有幾分鐘而已，有幾個字忍不住從她嘴裡偷跑出來了。
「那天……你知道那天……你那樣……對待我……是……是很殘忍的嗎……」她的眼眶有些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表情真摯的點點頭：「是，我知道。對不起。」
她激動的倏然站起來，她的椅子冷不防跌了個四腳朝天。她叫：「對不起？現在才來說對不起？你給我的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
他愧疚的點點頭：「我知道。真的很對不起……」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告訴你！我那天就很想賞你一耳光！我覺得你欠我！你現在還不還？」
他毫不遲疑就點頭：「還。我欠你一耳光。」
「我還要臭罵你十分鐘！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
「罵吧。妳有資格罵二十分……」
「啪！」他的話還沒說完，她的巴掌已經報到了。真想不到盛怒之下的女人，力氣這麼大！他的頭被打得歪到一邊，左半邊臉立刻紅腫了起來。
「你這個自私、傲慢、無禮的大爛人！你從頭到尾就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填補你的心情、利用我打發時間！你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我！虧我還一直為你著想、一直真心誠意的記掛著你！你把我當什麼？你手底下的電腦程式嗎──叫我執行就執行、叫我關機就關機？你怎麼可以這樣玩弄人心？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予取予求？你太過分了！你、這、個、王、八、蛋！……」
她罵得口沫橫飛，氣得面紅耳赤。
他滿懷歉意的聽著、陪罪著。
「……哼！真是氣死我了！我還要再打你一巴掌！」
「啊？」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反手一揮即中，他的右半邊臉又腫了起來。
他的腦袋裡出現小小的聲音：「……不好吧？你要不要緊？」
他回應：「不要緊。反正都來了，就讓她發洩個夠吧！」
她又破口大罵了五分鐘，累得氣喘如牛。他把剛才跌倒的椅子扶起，讓她坐下來休息。她癱在椅子上，忍不住放聲大哭。
「好可憐……」他想。
「喂喂喂，你別輕舉妄動！」腦袋裡的聲音機警的說：「這個女人只買了『道歉』、『聆聽』和『挨一耳光』的程式，你只管服務完畢請她簽收帳單就行了，不、准、多、管、閒、事！」
「可是她好可憐……其實只要抱抱她、安慰她一下，不過是舉手之勞嘛……」
「被老先生發現關你禁閉，我可不管！」腦袋裡的聲音又急又生氣。
「可是……唉，好嘛，好嘛……」他看著她，眼裡有憐惜也有無奈。
等桌上堆滿了用過的面紙，她也哭夠了。
「妳還好吧？」他關心的問。
「還好……謝謝……」她用鼻音回答。
她起身把桌上的面紙清理了一下，又去浴室洗了把臉，再出來面對他的時候，已經是一派輕鬆。
「謝謝你。」她衷心的說。
「不客氣。」他笑得溫暖。
他在手掌心按了幾下，高大、黝黑俊朗的那個「人」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材中等、全身散發著金屬光芒的機器人。他打開胸口的金屬蓋，拿出一張紙和一枝筆遞給她。
她心滿意足的簽下了名字，再還給他。
他收起紙筆，退到門口說：「感謝您愛用『天工科技中心』的產品，再見！」
她揮揮手，一臉的雨過天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