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帖兄弟的隨手之舉
有一度以為是父母曾用我名義捐了這些錢,但問過母親,她說確定沒有,這又讓我陷入一團謎霧,只好在每天忙碌之餘,抽出一點時間回想,也翻看往昔日記,看看是否能找些蛛絲馬跡出來, 可惜依然毫無印象,也未記錄。
很奇怪,只要老天想讓你知道答案,很快就會有真相。雖然「哏」似乎有些老套。但,我要再說一遍,真的很奇怪——每當我想要找答案時,老天爺就會讓我知道。
兩天後,誇張到「幾百年沒見面」、旅居國外的富豪同學「雞腿」,突然打了電話給我。一番寒暄打探疫情狀況後,他言歸正傳,說他近日在腦海中一直浮現我的臉孔影像,我大笑道:「想我想成這樣,果然有毛病。」但他嚴肅回應說,在他這麼多年的人生經驗裡,只要遇到這種事,多半就是「對方有事」。
「我沒死,還活著……不過啊,你還真的第六感超強大,前幾天我真的差點就『走』了,到現在仍然餘悸猶存。」我語氣有些沮喪。
電話那一頭傳來嘆氣聲,「雞腿」說,他就知道,難怪心神不寧。
「雞腿」是我求學時的「麻吉死黨兼換帖」。當年我們分發到加強班,覺得人生被貼上這種污名化標籤,了無生趣,當然無心唸書,心早就飛到學校圍牆外的世界。有時乾脆翹課偷溜,毛頭小子沒膽殺人放火,只要能出去透氣也就知足啦!日子一久,彼此默契十足,建立起深厚情誼。
他老爸是浙江人,開了間鐵皮屋小吃店,燒得一手好菜,他也遺傳到精華,我常吃他煮的雞腿麵,超級美味,加上他右腳因小時候車禍意外變跛變彎,雖可行動但不完全正常,就是「沒辦法當兵」那種類型,腿型又有點兒胖,久而久之,乾脆叫他「雞腿」,反正他知道我口沒遮攔,也不會害他,因此毫不在意。
後來「雞腿」遭學長盯上栽贓,書包裡藏了刀械,揹了黑鍋,又被誣陷偷竊,任憑他怎麼辯駁,但東西就是從他那兒搜出的,當時師長怎麼可能相信他清白?後來他發怒對嗆,辯解反抗的下場就是大過處分,理由是「態度不佳」,沒得商量。我還為此跑到訓導處,找訓導主任解釋、求情兼對罵,他站在一旁驚愕發現,竟然有個瘋子為了他這麼有「義氣」,如此拔刀相助,為此他感動到流眼淚。不過很無奈,由於我為他求情,差點連帶記大過,最後他還是覺得遭到霸凌羞辱,毅然離開學校,書也不唸了。
他們接著說,「師仔」家裡手頭不甚寬裕,老媽媽中風在家需要媳婦照料,光是醫藥費就快被拖垮了,自己又生了四個孩子,都還很小;太太跟了朋友招會,還沒拿到錢卻突然被倒會;加上建築公司跟承包商想盡各種手段撇責(講的過程很長,總之就是「喪家一毛錢都拿不到」的意思),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苦不堪言。
徒弟「油臉漢」也沒好到哪去。家中只剩失智的爸爸跟哥哥,哥哥又智能不足,就靠他這個弟弟打工賺錢。誰曉得有天爸爸跟哥哥心血來潮,一起出門出遊,卻遇上車禍,爸爸慘死,哥哥還躺在醫院,也需要用錢;沒想到弟弟還來不及照顧,卻比哥哥還早走上黃泉路。
不知什麼因緣際會,他老爸和在海外的同鄉搭上線,就這樣,後來全家移民,他自己又身懷廚藝絕學,生意頭腦一流,獨力在僑居地開上海蟹殼黃燒餅店,居然甚合當地人口味,一炮而紅!「雞腿」年過三十之時,便已置產住豪宅,年過半百後,如今把店賣了,天天帶著妻小「閒雲野鶴鬼混」(他說的),但我們始終保持聯繫。
我可沒「寄生上流」的打算,倒是在電話裡,把幾天前那對工人和我互動的事說了一遍。他聽到「不知誰幫我出的捐款跟捐棺」時,突然要我等等,自己擱下手機,跑去翻櫃子找尋一番,後來再回頭跟我說話,表示要不是我提起,他老早就忘了——這筆錢確實是他幫我捐的!
「什麼?是你捐的?幹嘛用我的名字捐?」我好驚訝。
「先跟你講,我這裡有紀錄,」「雞腿」翻了翻本子,「就是帶我老婆第二次回國探親的那次,你不是到桃園中正機場送我們嗎?我們坐在餐廳聊天,我上廁所,你隨手拿起報紙看,等我回座時隨口就跟我說,報紙上登的,兩個工地工人摔落,一個被鋼筋刺死,另一個摔死,家裡窮得要死,沒錢辦喪葬,你就感嘆說好可憐啊,但自己卻又沒多大本事幫忙。」
「我有說過這些?你確定?」我還真不敢相信。
「有有有,我都還記得你當時的表情。」這「雞腿」的記憶力向來了得,讓我敬佩不已。「我一聽就想,你這是暗示要我幫忙嗎?小Case嘛!沒問題。所以換你去上廁所時,我就打電話交代祕書,先幫我查一查。後來我回國外的家,祕書報告說人家真的可憐,家屬生活潦倒困頓到快過不下去。我想了想,乾脆請她從我台灣這邊戶頭撥點錢,幫忙捐出去,順便聯絡我南部在做『死人生意』(殯葬業)的舅舅,錢我來出,拜託他幫個忙。當然,都是用你的名義。」
我一臉錯愕。搞了半天,原來真正的大善人是「雞腿」啊!「但行善的是你,可不是我,擅自用我的名字不覺得奇怪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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