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初夏和她進行第一次交談的,那時她只有 16 歲,正承受著咳嗽和嗓子嘶啞病症的折磨。我當時就對她提出進行心理治療的建議,但未被採納,因為儘管病症發作時間非常長,但會自然消失。第二年的冬天,她在最愛的姑姑死去以後留在了維也納,與她的伯父和堂妹們生活在一起。在維也納,她有發燒的情況,醫生診斷結果是盲腸炎。又過了一年的秋天,在父親健康好轉的情況下,全家搬離了B城。到了父親工廠的所在地,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永久定居在維也納了。
那個時候的杜拉,正是花樣年華—─一個美貌與智慧兼具的少女,但這個女孩卻是父母矛盾的根源和焦點。現在最主要的症狀,就是情緒不穩和性格上的轉變。顯而易見的是,她對自己和家庭充滿了敵對情緒,她對待父親的態度不友善,由於母親想要她幫忙做家事,導致跟母親的關係更是糟糕透頂。她討厭參加社交活動,常常能免則免──她討厭自己總是一臉倦容,以及心不在焉的毛病──婦女講座是她唯一參加的活動,而且做著非常辛苦的研究工作。某一天,她的父母焦急地發現,她擺在書桌上(或抽屜裡)的一封訣別信,她在信裡表示,她沒有辦法再繼續忍受這種生活了。
她的父親是個擁有極佳判斷力的人,他揣測自己的女兒應不會有嚴重的自殺念頭。不過有一天,在他和她說了幾句話之後,她一下子變得神經錯亂,他開始感到惶恐不安了起來。
杜拉這一病例裡,我早就多次說過,她父親是個明智的人,這讓我不用花太多的時間去找尋病人生活環境和她的病之間的本質聯繫。她父親表示,當他和家人住在B城的那段時間,曾經與一對住在那座城市很多年的夫妻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他生病期間,K女士一直細心地照顧他,所以,他說K女士對他有救命之恩。而K先生則一直非常照顧杜拉,他們經常一起去散步,他還經常送她一些小禮物,所有人都覺得那對她是無害的。杜拉也非常關愛K家的兩個小孩,差不多如同母親般的地步。兩年前的夏天,也就是杜拉和她父親在來看我的時候,他們和K家約好一起前往阿爾卑斯山的某個湖畔度假。本來杜拉想要在K家待上幾個星期,但她的父親想在幾天後就回家。
K先生在那段時間也待在那個地方。當杜拉的父親打算離開那裡的時候,杜拉突然要跟父親一起回家,態度十分強硬,而且付諸行動。幾天之後,她對自己這種奇怪的行為作出了解釋。在抱著想要母親把話傳給父親的意圖之下,她把原因告訴了母親。
她說,K先生與她一起散步的時候,曾大膽地對她求愛。
她父親和伯父再一次看到K先生時,便向他提起了這件事,但K先生不承認自己有那樣的想法,還對女孩提出了質疑,他說他從K女士那裡得知杜拉對「性」有著強烈的興趣。在他們待在湖邊屋子裡的時候,杜拉經常看一些與性愛生理學有關的書。K先生還補充道「很有可能是因為她閱讀後過於興奮。」他認為她所說的只不過是「幻想」。
她的父親對我說,「我相信,杜拉因為這件事非常憂鬱,精神不振,還有自殺的想法。她一直想要我和K先生,特別是她曾經十分敬愛的K女士絕關係,但我不能這樣做。因為我覺得杜拉對K先生的『沒有道德的企圖』的說詞,可能只是一種假想。再加上我和K女士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我不想讓她傷心。那可憐的女人跟K先生這樣的丈夫生活在一起,是非常不幸的事情。我慢慢地開始討厭K先生,K女士對他忍受到極點,她唯一的安慰者就是我了。
我的健康狀況是非常不好的,所以不用向你證明我和她之間的清白。我們僅僅是兩個同病相憐的可憐人而已。你已經知道,我在我太太那裡討不到絲毫的好處,而我的倔強脾氣遺傳給了杜拉,所以,對於她對K家的憎恨我無能為力。她的病在她再次強求我跟他們斷絕關係的時候又一次復發了。請你嘗試看看讓她的理智清醒過來。」
杜拉父親的話也有前後不一致的地方,因為他在其他的情況下,總是把杜拉的不理智怪在她母親的頭上,家裡每一個人都受不了她的怪癖。一剛開始的時候,我沒有對事實的真相驟下斷語,因為兼聽則明,避免以後的失誤。在這種情況下,我聽到了另外一種關於這件事的說法。
K先生對杜拉的求愛和對她自尊的侮辱,好像給杜拉留下非常大的精神創傷。很久以前,我和波諾爾先生就一致認為,精神創傷是導致歇斯底里的必要條件。不過,除了一個特殊的條件外,本病例同時也帶給了我不得不超越這一理論的許多難題。因為就像很多歇斯底里病歷的情況一樣,就算我們了解病人在以前的生活中所遇到的精神創傷,也沒有辦法以此解釋或決定症狀的特殊性。要是由創傷所引起的症狀,與神經性嘔吐、失聲、憂鬱與厭世感有區別的話,我們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白日夢》幾乎是為少女杜拉作的天然圖解:一頂蒼白的蚊帳從天而降,幽雅地庇護著少女對自身肉體的驚喜和甜蜜,但從窗外來的陽光似乎想打攪這種安逸,使寂靜中有了幾分敏感。懷斯一家三代都是畫家,父親和兒子都有強烈的思鄉情緒,與其說安德魯.懷斯(Andrew Wyeth, 1917-)是美國人,不如說是英國人,懷斯擅長蛋彩畫,這種顏料比油畫乾得快,效果更為樸素和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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