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是沉默的,多半是傾聽的角色。」談到自己他這麼說。只能說那些空白,在時間的層層堆疊下,竟成了他的創作空間,某種呢喃般的對話在此持續進行,跟自己。這番思緒也因而牽動了畫筆,留下規律線條,日復一日的以中心畫圓的方式紀錄著......
「有段時間,我每天會畫一幅畫,簡單線條重複再重複的那種,完成後便將它們一一貼起來。」旁人看來毫無意義的行為,他卻是不間斷地進行。「也許,那是一種自我療癒的方式吧。」那些沉靜落下的空白,藉由整面牆的畫作填補著。填補進而掏空,掏空然後填補;他不斷地繪畫、攝影、旅行,並將接收到的些微種種,依序放入日常的迴圈裡,從中調和出最合自己口味的「感覺」。為此,我能嗅覺到他是個多慮且喜歡光亮的人,而且是打從見面那刻開始就已曉得;也因為這樣,我們從咖啡店的最深處位置,移至門口對談。「因為這邊有光。」他笑著說。隔在我們中間的木桌則是擺上一台相機,喝了口拿鐵他說自己除了攝影師的身分,同時也擔任美術老師。
藝術的學習背景,加上細膩性格使然,讓他總在情緒微小之處停駐許久。無庸置疑,他是懷舊且鄉愁的;話語之間他不只一次提到了自己的家鄉,以及來往學校與家裡的通勤時光。「當時,我都會從屏東搭普快去台南上課,那種綠色大座椅搭配復古風扇的老舊列車,然後一定坐在靠窗位置。」列車移動速度極慢,但發出的聲響卻是極大,遇到酷熱炎夏也吹不散暑氣的車廂,竟如實紀錄下他的青春。「現在想來為什麼會開始拍照的原因,或許是透過窗戶觀看的行為,跟眼睛看向觀景窗的感覺很像的關係吧。」那是種凝視,結合了記憶、情感與視覺的表現,與他給人的感覺十分接近。
生活,就是充滿故事的地方
跟著感覺,手裡移動著觀景窗,他望向了孩子的雙眼,真摯的紀錄下來,過程很快也很慢;快的是時間留下的歲月痕跡,慢的是過往記憶的流逝速度。「對我來說,孩子的想像空間是相當重要的。」為此,每次提問都像是一場思考遊戲,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而拋向的未知,牽動的則是獨立思考能力。「就好比我拍照一樣,即便我帶了相機出門,但有些時候我卻只想盡情享受當下,反倒不是透過相機來加以留存。」接收了,然後感受了,攪動的思緒是自身獨有的,不一定非得擁有實質的物件,好來證明曾經有過的瞬間;因為「心」就能幫你牢牢記下。
如此浪漫,使得他的影像充滿了詩意,也讓他的旅行不怎麼一般,或許追逐光影的心願,從不曾遠離。「往往等到旁人跟我提起,我才發現到拍下的影像總有一再出現的主題。」那些光影以及身影,構成尚須解讀的影像,隱晦般的定格了當下。也許是自我解嘲,抑或神祕莫測,都在影格內接二連三的閃現;猶如慢速電影般的播放著。然而,掉落在生命各處,那些毫無預設立場的創作之旅,讓他總在神遊。或許就像泰國導演阿比查邦• 魏拉希沙可(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所說的:「電影引渡我們到夢的世界,似睡非醒,醒來之後我們還在那裡。」還在夢?亦是醒了?沒有個正面回應。「沒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與動機,拍照這件事對我來說,就是生活。」他這麼說。
是旅行,是攝影也是生活;就是這麼迷人才讓他每隔一段時間總要起身前行。無論是吳哥窟、俄羅斯、北海道還是近期才去的埃及,對他來說都是「有故事的地方」。「沿著尼羅河的埃及之旅,一路走過亞斯旺(Aswan)、路克索(Luxor)、開羅(Cairo)還搭上了熱氣球;但說到最難忘的我想絕對是黑白沙漠了。」不光是橫跨四大國的撒哈拉沙漠在埃及形成的獨特地景,也因為在沙漠住上一晚的體驗,讓他有了難忘的印象。「一路上我遇到來自各地的背包客,巧的是還能在不同景點再次遇見。就算語言不通,透過眼神與肢體交流,卻讓彼此得以跨過言語上的屏障。」可見的很多,可感的也不少;即便身處在一座尚未熟悉的國度裡,亦或站在混亂、擁擠又混亂的街道上,留在心裡的依舊是那些正在發生的故事。「感受到『正在發生』這件事,是最讓我著迷的部分。」如同踏上未知的旅程,有期待、有興奮,更有著無限想像。
抹去的,留下的
每次的出走,對他來說都是一場旅行;而視線,卻總是從靠窗那處開始。「不知為何,我特別喜歡坐在靠窗的位子。」於是,瞬逝的街道,婆娑的光影甚至是沙漠吹起的那陣風,都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光景;然而,就在翻攪記憶之際,才發現手上多了台相機。從時間走向空間的記憶行旅,自森山大道(Moriyama Daido)的犬之記憶,走往荒木經惟(Araki Nobuyoshi)的生死情慾,最後才來到草間彌生(Yayoi Kusama)無限的網。為此,他說自己是個只要些許微光,就能存活的生命體。
話語落下之際, 不禁讓人聯想到法國發明家尼普斯(Nicephore Niepce)積累著點點光束,緊緊抓住不放的首張影像《在Le Gras 的窗外景色》;那個後人稱之為永恆的即刻。於是呢,施展一些想像魔法,撒上晶晶亮亮的餘光,就能讓他滿載而歸。畢竟留存於心的從來不是那道光,而是感受的過程。「我喜歡的旅行,是帶有自己味道的。」習慣放上一包米、一點鹽、幾罐土豆麵筋在行李箱的他,即便渴望異國文化的衝撞,難以忘卻的終究是最熟悉的家鄉味。「無論是繪畫還是攝影,朋友們總能辨別出哪些是我的作品;因為我還是我吧。」他這麼說。
還是自己啊,相較於用說的故事,用心傾聽、細細拼湊的故事卻是來得更動人。沒那麼容易,倒也沒那麼困難,好比時間會改變一個人,卻也會留下一些事;只能說,那點事兒就足以讓你擁有一點不同。「我每到一座城市,總會急著找尋當地的電影院。」即便語言不同,文化不同,笑點不同,但所接收到的感動或許得以稍稍相同吧。不論到哪,每個人的1天都是24小時,那是不變的定律。但該如何度過這些時間,相信100人會有101種回答;可以歌唱,大笑,靜默,親吻甚至哭泣,也能舞動畫筆,高舉相機,盡情旅行。靠著窗,說起下次的光影故事,他說也許是南美洲,也或許是那片草原上的香格里拉;而抹去更多的旅行,找回的其實比想像中的多了好多啊。「說穿了,心往哪就跟著去吧。」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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