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在做抉擇。尤其在玩牌或是打麻將時,愈是有技巧性的,就愈需要抉擇。當一個人做了抉擇,但卻產生不好的後果時,就會認為這個抉擇是錯誤的。但是,這個想法可能大有問題。
一般來說,正確抉擇指的是一個正確的思考推理而產生出來的選擇。那麼,只要依據理性,選擇最能達到理想結果的抉擇,就是正確的抉擇。所以,依據這個定義,正確的抉擇未必能達到期待的結果;而不能達成理想結果的,也未必就是錯誤的抉擇。除非我們直接將「正確的抉擇」定義成「能產生好結果的抉擇」,也就是單純從結果來界定抉擇過程的正確與否,這樣的定義就沒有上面談論的問題。但這定義有著另一種很根本的問題。
舉例來說,打麻將時,常常會聽到這樣的說法﹕「我剛剛打出三萬改聽二、五萬是錯誤的抉擇,否則我現在就自摸了。」或者,在日常生活中,當有人在八卦時,你可能會聽到﹕「我早就說過了,他們結婚是錯誤的,你看他們婚後沒多久就經常吵架。」或者,你自己也可能說﹕「我選擇這張樂透號碼是正確的,果然中獎了。」
這種把結果好壞用來衡量抉擇正確與否的思考模式可以說都是錯誤的。因為這種思考模式就像是之前曾說的算命與改運一樣,同時預設了兩個互相衝突的世界觀,一是預設命定論,另一是自由意志的存在。
當預設命定論時,我們用以看世界的眼光是未來的一切都早已被決定了。例如,下一期樂透的開獎號碼是幾號?這個結果已經被決定的,問題只在於我們是否能夠預先知道。這樣的世界觀會讓我們嘗試去「猜」或是「問」什麼號碼會被開出。例如,有人去廟裡求籤希望神明能告知號碼。這個想法必須預設號碼是早已決定了的,否則,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還沒有答案的答案吧。
這種命定論的觀點不見得是錯的,但是,當我們相信命定論時,我們就得否認自由意志,而否認自由意志就等於否認我們可以做任何抉擇。那也就沒有什麼正確或錯誤的抉擇可言了。
以開獎來說,如果人有自由意志,那麼,那個負責開獎的人的自由意志會影響到開出的號碼。例如,當天他的不同情緒、不同想法,都會導致他將機器推到不同的位置。而不同的位置有著不同的傾斜角度,這會導致開出的號碼不同。在推的時候的震動力也有影響,如果他心情平和,可能推慢一些;如果心情不好,就會魯莽一點;如果心情快樂,說不定邊跳舞邊推;不同的心情會有不同的推法,而產生的不同的震動則會導致不同的結果。另外,在旁邊協助的人也有影響,這個人是不是跟開獎者或推機器者說話也會造成推動時的不同震動,而且這些話何時說、說什麼話、說多久等等也都有影響。
甚至,從開獎這一刻往回推,這些人在開獎前所遇到的所有人、事也都影響著他們的情緒以及進入開獎棚時的行為。那麼,你所選擇的號碼事實上可能也對開出該號碼產生影響。例如,你選擇了某幾個號碼讓老闆印象深刻,因此他就告訴他太太這些號碼,這使得他太太出門時慢了十秒鐘,這一慢導致他在開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必須搶黃燈,這個行為使的從另一面過來的車差點撞上去,而這又使這個差點撞車的人非常生氣,這個人帶著這個情緒開始影響周圍的人,無論是家裡、公司、或是路上,而周圍的人又可能影響著其他周圍的人。這一蔓延,最後影響到開獎人當天的情緒,而最後影響了他推動開獎機的力道導致不同的震動,而最後開出不同的號碼。
追根究底,這波影響潮就是你選擇了那些號碼。所以,你選擇這些號碼的行為本身也加入影響的行列。簡單的說,如果你沒有選這些號碼,則這些號碼就可能不會開出來。然而,由於這個有自由意志的世界極端複雜,任何開獎前的一刻都有可能由某人的自由意志導致不同的結果,那麼,你的選擇也不見得就會使這些號碼開出來,別人的任何行為都有可能改變結果。那麼,如果你相信有「抉擇」這回事,也就是相信有自由意志這回事,那麼,在「未來結果是開放的」這樣的觀點上,我們不能說你選擇的號碼是「正確的」抉擇了。
以打麻將的例子來說,打某一張牌正確與否也牽動著整個局勢,如果你剛剛不打原先決定要打的那張牌,而改打別張,那麼,整個局勢就變了,或許,你就不會抽中讓你以為打錯的那張牌了。也就是說,你打那張「三萬」某種程度上也造成你會抽中「五萬」而讓你感到懊悔。這實在沒什麼好懊悔的,因為,如果你不打「三萬」,你可能也抽不到「五萬」。而且說不定輸的更慘。
至於一般大眾最為重視的婚姻更是如此。很多結了婚的人認為,「選擇跟這個人結婚真是一個錯誤。」然而,這個想法也大有問題。一般社會觀點讓我們以為,有些人自然而然會相處融洽;而有些人自然會互剋。事實上或許真有個性不合這種事,但是,以人性來說,每一個人都有多面向的個性,很少有人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一樣的。也就是說,只要你用不同的方式對待一個人,那麼,他就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回應你。因此,如果真有抉擇這回事,那麼,夫妻間的互動如此頻繁,每一個抉擇都會影響這對夫妻的相處狀況,那麼,造成兩人相處不愉快的錯誤抉擇,通常不是在決定結婚這方面,而是婚後導致兩人開始互相討厭的抉擇,以及讓情況更惡化的許多抉擇。
如果我們相信抉擇,那麼,自己與別人的行為本身會改變未來,那麼,未來將會如何是開放的、尚未被決定的。因此,沒有任何人或神可以知道,也沒有任何人或神可以回答還沒有答案的問題。
當然,有些事物是依據一定的法則在運作。當我們了解這些法則時,雖然預測未必是百分之百,但某種程度上的預測是可能的,而這也就是人類科學文明發展的行進方向。然而,如果包含人心在內的所有事物都是依據一定的法則在運作,就像當今人們所追求的理想科學這般,那麼,自由意志也是沒有容身之處的。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抉擇只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這種看似很荒唐的想法,實際上卻頗受科學家們的擁戴。當然,這些科學家們在其日常生活中,仍然不斷做抉擇,而且為錯誤的抉擇懊悔不已。這的確是很有趣的現象,理論和生活常常是不太搭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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