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巡邏回來?」 「是。今天學長值班?」 「嗯。趕快去交接,該下班了。」 「是。學長。」 值班台後方的日期顯示著民國107年1月1日,基層員警林天,今年二十六歲,中等身材,雙?斜削。他交接完了簿冊、鑰匙,換回便服,騎著機車離開台中市西屯派出所。此時已是早上八點多,他頂著凜冽寒風,二十分鐘後,回到了五樓公寓住處。 林天的公寓約二十四坪大,兩房一廳一衛。這間房子花了他六百萬元,當然除了頭期外,其他都是銀行貸款。而林天雖然只是個一毛三的基層員警,但加上超勤津貼,每個月也有五萬出頭進帳,他孤家寡人一個,經濟上倒不成問題。 林天進屋後,便將半途在超商買的三明治放在客廳桌上,接著坐上沙發,打開電視和PS4,螢幕上顯示出幾個英文單字「Grand Theft Auto – San Andreas」。 在假想的世界中,林天不願再化身為正義凜然的警察角色,因為現實中一路行來,他發現,壞人總是過得比好人逍遙快活。所以在無責任的國度裡,他寧可化身為一名殘忍暴虐的殺人狂魔,可以恣意妄為,冷血狠殺。因為,人生可以永遠不斷重來。 客廳並未開燈,但窗簾已經拉開,只是戶外同樣是陰晦沈鬱。隨著遊戲畫面的閃爍切換,林天的臉龐也被映得忽明忽暗,看起來更加陰鷙。伴隨著槍聲大作,慘叫哀嚎,螢幕中鮮血泉湧,從人體各處噴出,有如滿天紅雨般絢麗燦爛。這六年來,日復一日,唯有畫面中的鮮血淋漓映滿眼簾,林天心中的不平、憤怒、仇恨的波濤,才能漸漸止息。 隔天上班時,林天坐在值班台,大約凌晨四點多,110勤務指揮中心接到一通肇事逃逸的報案,隨即通報了林天轄區附近的警網前去處理。而後轄區巡邏員警回報,一輛銀色保時捷酒駕肇逃,目前正循線追緝中。 一個小時後,派出所門口一輛警車駛了回來,兩名員警將尚未酒醒的嫌犯孟丞紹從車上給帶了出來,半拖半拉地帶進所內,銬在拘留室。在值班台的林天一見到嫌犯,猛然站起,神色立時變得鐵青,目中隱隱射出一股煞氣。待那名高壯的員警張宗瀚從拘留室出來,林天問道:「車禍傷者怎麼樣了?」 張宗瀚搖搖頭:「死了。」 林天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目光冷盯著電腦螢幕,他沒有什麼特別動作,也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沒人留意到林天此刻額邊和頸側的青筋暴凸,當然更沒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恨不得拔出腰際配槍,將眼前螢幕轟個粉碎! 早上八點過後,林天交了班,回到家裡,他照例將半途買來的三明治放在客廳桌上,只是過了五個小時,那個三明治仍是紋風未動。 在這段時間內,出現在林天眼前的,仍是那些槍火大作、鮮紅飛濺的嗜血畫面,但林天腦中所看到的,卻是一幕幕不斷切換的過往場景,那些已經封塵在心中無盡深處的記憶,再度如同海嘯一般,伴隨著轟隆巨響,怒湧狂捲猛襲而來。 ************* 林天揚了揚眉:「妳看,我很好養吧,不挑食,什麼都吃!」 李若瑄頑皮地道:「是啊!什麼都吃。那下次我買歐羅肥,你改吃豬飼料好了!」眼角盡是笑意。 林天瞪大了眼:「吃歐羅肥?要是我肥得像大拜拜的神豬一樣,妳還會要嗎?」 李若瑄一臉俏皮神色:「要啊!為什麼不要?等到那一天逃難饑荒時,你至少還可以讓我吃上一個月呢!嘻!」 林天伸手猛呵她癢:「原來妳是食人族!」李若瑄連忙嬌笑逃開。 李若瑄身上一襲美麗白紗,襯托出她婀娜有致的身形。林天跪了下來,將戒指輕輕地套在李若瑄的無名指上。李若瑄的父母坐在一旁,兩老眼中都泛著淚光,不知是感動無已,還是傷心難捨。林天輕柔地撥開李若瑄額際的髮絲,李若瑄閉著雙眸,林天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深情地道:「我愛妳,若瑄。」在周圍旁觀的眾人,都忍不住熱淚盈眶。只是不知為何,李若瑄仍是閉著雙眸,仍是靜靜地躺著,動也不動,她臉上的美麗依舊,只是蒼白了些。在白輓的圍繞中,林天將兩人親蜜的合照放在她的手中,林天此刻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就這樣,李若瑄不見了,消失在一團火光之中。不知為何,李若瑄就這樣永遠變成一張罈子上的照片,僅管照片中的笑容詡詡如生,但從此以後,林天再也未能聽到她的淘氣笑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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