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去上一張月曆，告別水梨季節，接踵而來的是葡萄，味蕾連著心情也跟著調轉。

| 眾聲喧譁的生活指南 |

不知何時起，家中習慣吊掛著水果月曆，如生活指南般的水果圖像，供我檢測著節氣變化，各種酸甜滋味替味蕾定音，展開一年的口腹旅行。行程通常由椪柑開始，接以飽滿的蓮霧、草莓，然後為芭樂、芒果和荔枝……當令水果棒棒接續，帶領日子不斷前進，比生肖循環予人更深刻的感受。撕去月曆時，心情難免複雜，荔枝尚未吃夠此月卻盡，須待明年，才得再嘗那濃甜滋味。葡萄口味雖佳，經常不能善加把握，買回來一、兩串，吃完便沒有了！

月曆繼續翻飛，我於屋內揣測各果園的熟成景觀。十二種水果切分一整年，我按圖索驥，於市場、杯盤間尋求合適連結，隱然於心中形成信仰，成為我信奉的生活依據。而月曆標示的水果往往與實際情形有出入，難道是季候錯亂，果類生長也亂了套？還是人定勝天，農業改良技術進步，許多水果已超越季節限制！總覺得萬物應有定律，果實亂長與花開凌亂一樣教人不知所措。

不同的月曆取樣不同水果，即便大同小異，仍想尋求最貼切的版本。甲版本冬天捨釋迦取葡萄柚，乙版本夏季棄水蜜桃放火龍果，丙版則以榴槤、紅毛丹擠掉了土產的香蕉和鳳梨。群芳鬥豔，眾品爭寵，果實背後牽連眾多隻手，青綠橙橘與紅紫……繁茂當中總有遺漏。

水梨應屬何月？夏末至中秋。柿子呢？一些月曆未見，而它豔麗的姿色卻不容忽略。軟柿（俗稱紅柿）初現於中元前的熱鬧市集，數顆一起擠在塑膠盒內，悄然暗示秋的到來；澀柿（俗稱脆柿、浸柿）九到十二月皆有，一首秋天的歌接續被唱著。天漸涼冷，一年接近尾聲，我於市場感受季候更替，水果是音符，各種旋律混唱不已。而人的感官總因喜好而調轉，不愛的果類產期雖長也不想聞問，厚愛者總遺憾它未能四季皆長。果類通連人的質性，愛恨情仇，各具巧妙因緣。

芭樂整年都有，隨時可得，龍眼於樹上從春天紛鬧至夏季，登上市集不久旋即退場，一切排場彷彿只為中元祭祀；至於玲瓏雅致的枇杷，更如巫山美女，匆匆一瞥便就神隱；棗子冬天出產，產期短且常被橘子柳丁聯合的氣勢給擊敗，好不容易自芭樂和青蘋果當中被認出，不一會兒便就退場，徒留物以稀為貴嘆息。

| 水果傳達上天善意 |

月曆如琴譜般往後翻，氣候調整旋律的快與慢。冷暖乾濕，人禍與天災……個人氣數與大環境交相影響，果與人各有命運。前兩年芒果開花期適逢大雨，花落果減，芒果嗜好者不免憂心，大半年的等候，夏日豈能無此君？幸虧傳言有誤，事情總往好處發展，時間一到，芒果仍然豐美登場。類似的掛慮亦常發生於柚栽，蓄藏整年的芳香，不敵一場突來的暴風雨，中秋若無柚子陪伴，將是何等缺憾！所幸秋月圓滿之時，柚香仍然縈繞周遭。水果傳達上天善意，人於虔誠順服之餘，亦感受著其中包含的警訊。

四時行焉，萬物生焉，人與瓜果同懷風調雨順的願求。順應大自然節奏，選對時機，吃對的水果，生活因此輕鬆美好。倘若不明所以，胡亂食用，花費既多且難享其優。今春不惜代價買遍各地木瓜，有的看似體面內涵卻差，明明未熟尾端到肚腹遍體霉爛，讓人不忍卒睹，有的勉強可食，卻不可口，甚至略帶著苦味。瓜們到底怎麼了？果農分析情勢，認定去年冬天太長，果樹於低溫中勉強開花造成惡果。啥？於逆境中奮力成長卻無良善結果，這是什麼樣的生命情節！

果類開花須待蜂蝶助陣才得繁衍，生長期更須氣候得宜。西瓜年年為夏日消暑增豔，卻常於大雨後便失風味。土壤成分，氮肥與鉀肥的角力，成長太快，枝繁葉茂的果子往往不甜。表裡不一，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所在多有，瘦小的水蜜桃或山蕉、皮乾皺癟的正宗麻豆，貌雖不揚，質卻精采。

月曆愈撕愈薄，酷熱之餘，早晚漸地有些涼意，水果月曆又伴我度過這一年。大自然規律於一次次採買嘗鮮中進行，一粒果子，包含宇宙玄機，天時地利與人和，已知以及未知的因由，盡在裡頭。

明年月曆上的水果將如何排列？我滿心好奇盼望著。

公婆手藝佳，日日吃美食的媳婦，只有假日才能當「助手」。

因為愛吃美食，三天兩頭挨著婆婆學做菜，從簡單的麵疙瘩、廣東粥到滷牛肉……樣樣來。

我頂替公公副廚的位置，婆婆一邊料理示範還一邊廣東話教學，公公在旁當解說員。他們都很高興我主動學做菜，樂得傾囊相授。

多年媳婦熬成婆，雖然公婆均已離世，他們教的私房菜已在我的鍋鏟中發揚光大。不僅牢牢套住一家大小的胃口，連出嫁小姑們也常回家大快朵頤解饞，甚至在朋友同事間有口皆碑。

當了他們的媳婦，是我的福分，跟公婆學做菜，是我最快樂豐收的庖廚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