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月， 兩廳院邀請歷史悠久的英國莎士比亞環球劇院與藝術總監多米尼克． 壯古（Dominic Dromgoole） 帶來莎士比亞最膾炙人口受歡迎的浪漫喜劇《仲夏夜之夢》，壯古導演是個莎士比亞愛好者，曾有多次執導莎劇的經驗，並著有《威廉與我： 莎士比亞如何接手我的生活》（Will & Me: How Shakespeare Took Over My Life）等與莎劇和表演有關的書籍。這次我們難得地在演出前有這個機會與導演聊聊莎士比亞和執導這齣戲的想法。
Q：你都如何處理莎士比亞的劇本？
A：我會從文本出發、從劇本裡的文字下手，盡量不要設想太多有的沒的加諸在上面。我們在做這齣戲的時候也參考了不少關於《仲夏夜之夢》的歷史首演資料，研究莎士比亞他們如何呈現這樣的作品、伊麗莎白時代的觀眾怎麼反應。據說這齣戲第一次搬演是在一場婚宴上，我想在製作過程中，那樣的畫面都植入了我們腦海深處的某個位置。
Q：在執導莎士比亞劇作的多次經驗中，你是否建立或發展出一套模式？
A：最基本也最實際的第一個步驟是，你必須非常專注於理解文字的意義，也要確定每個演員都知道他說的每個字代表什麼意思，這是製作莎士比亞的基礎。當你理解了他的文字和語言，才能開始探尋是什麼原因讓這個世界、這些文句在劇本的推展中產生了變化。只要你盡力維持對文字高度理解的基礎，其他部分也就能更加有彈性、游刃有餘了。
Q：當初為什麼選擇執導《 仲夏夜之夢》？對於該如何呈現此劇，你有沒有預先的構想或模糊的概念？
A：劇本的某些部分我有信心可以處理， 例如工匠們的喜劇場景、戀人間的矛盾人性； 同時也有一兩處不太確定、稍有疑惑，主要是精靈仙子那一塊。因此我把這個演出視為一次挑戰，也樂於接受。在執導《仲夏夜之夢》的過程中，試著去探索那個由精靈所構築的世界、去界定他們存在於劇本中的功能，然後思考如何用最適切的手法表現。我很滿意最後的成果，我想我們最終找到了一個獨特且有別以往的呈現方式。這個劇本有它的安全性與困難度， 卻正是我選擇執導它的原因。
同時， 我也覺得這是個相當符合人性的作品——每個人都在試著解決問題。特修斯和希波麗塔希望藉由盛大的婚宴處理他們從敵對關係昇華而成的戀情、奧布朗和媞坦妮亞試著處理長久以來深陷危機的夫妻感情。年輕人私奔逃家期盼成長、工匠們跌跌撞撞組織演出，而這所有的問題與困境都將在劇末一一化解。因此希望做這齣戲展現人的樸實本質、媚惑性感， 同時也能詼諧有趣，這是我想要做的《仲夏夜之夢》。
Q：你認為《仲夏夜之夢》最引人入勝的部份何在？計畫如何傳遞給觀眾？
A：我認為最吸引人的問題在於該如何深愛彼此、直到永遠？
這是奧布朗和媞坦妮亞面對的問題：他們永生不死又維持著仙王仙后的夫妻關係，如此一來必須深愛彼此直到天荒地老， 這是個難解又迷人的困境。其次是戀人、工匠和精靈這三個世界相互交錯的問題，該如何將他們同時體現且融入人類社會和時空框架之內？你必須找到一種方式讓這三個區塊都能平易近人、獲得觀眾認同且深入理解。
Q：演出中演員赤腳沾飾泥土、坦身披覆毛皮，你為何選擇以如此野性的森林場景呈現《仲夏夜之夢》？
A：我想大家會期待這個場景會在英國的森林中，有點詭異但又不至於不可思議， 能以一種有趣的方式呈現人類和動物共融的環境。我覺得劇中變身成驢的織工波頓是個線索，它體現了這個劇本的世界觀。而森林裡的精靈又提供另一種樣貌：他們蠱惑人心，用音樂、魔法效果使人著迷神遊；同時他們又令人望而生畏、膽顫心驚。在導這齣戲時，我就是希望呈現這一群同時具備魔幻與恐怖的生物。
Q：在擔任環球劇場①藝術總監並執導莎士比亞劇本時，你曾嘗試多種手法重新規劃這個特殊的表演場域。請問你的出發點為何？希望藉由這樣的改變達成什麼目標？
A：我的目標是把故事說得更清楚、反映作者創作時的想像。莎士比亞的作品是為了環球劇場而寫的，他一邊寫一邊想像在這樣的劇場空間演出，也許也一邊想像著和觀眾在劇場裡互動。因此，我希望尊重作者的想像，尊重莎士比亞與環球劇場的觀眾所建立的關係。但除此之外，我也有我自己的方法，讓故事和語言能夠更有效、更清晰的傳達。
Q：在環球劇場演出時，你如何看待表演與空間的關係？演員又該如何面對這個表演場域？
A：演員在環球劇場演出時，必須對自己的身體具備極高度的自信和毫無破綻的說服力，在缺乏燈光、音效，也無法依賴舞台佈景的輔助時，所有的環境效果都只能藉由演員的身體、說話和選擇的表現方式來呈現。這裡是個百分之百肢體至上的表演場地，你不能只是坐在沙發上把台詞講完。你必須在你身處的世界裡，從頭到腳保持高度警覺，不過這些倒都不用一一提醒演員，一旦踏進環球劇場，他們馬上就會發現這空間帶來的課題。
Q：身為導演，你如何在傳統文學和當代觀眾間取得平衡？
A：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保持莎士比亞的寫作精神，同時也讓每個人都能輕鬆享受這樣的演出。環球劇場用最基本也最簡單的方式：提供非常便宜的票價，只要觀眾都能用便宜輕鬆的價格購票，就能吸引更多人進入劇場。環球劇場院子區的站票只要五英鎊，這樣的票價為我們廣納了更多元的觀眾群。
Q：你覺得莎士比亞吸引你的部份在哪裡？你最喜歡的莎士比亞的哪一部作品？
A：莎士比亞作品裡的一切我都喜歡。我覺得每個作品都有它瑰麗獨特之處，若要兩相比較、劃分高下都是不太正確的作法，對我而言它們每個都好。所以在莎士比亞的世界裡， 我倒沒有最喜歡哪一部作品。反而比較享受在品嚐過不同風味的所有劇作後， 腦中再三慢慢回味的所有小小細節。
註：
①莎士比亞環球劇院位於英國倫敦，由莎士比亞所屬的宮務大臣劇團於一五九九年所建造，莎翁多數作品都在此進行首演。曾於一六一三年六月二十九日毀於火災， 並在一六一日年重建，卻又再一六四二年關閉。一九九七年，一座現代仿造的環球劇場落成， 命名為「 莎士比亞環球劇場」， 距離公園街（Park Street）的原址約二百〇五米遠。
陳茂康
二十九歲， 木柵人。曾就讀台大戲劇系，後來到英國學表演。回台北，再度流連於咖啡店，穿襯衫啜熱美式，讀閒書做演出，聽很老的歌，走很長的路。
【完整內容請見《聯合文學》七月號357期；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