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我在高鐵候車區望見一群小朋友，每個人看起來心情愉快的交談著。喜歡與孩子聊天的我，便問他們去哪兒？小朋友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搶著說「戶外教學」。真是難得的大方、毫無扭捏狀態。再問他們為何如此開心？「因為不喜歡在教室裏上課呀。」「為什麼？」我追問，「因為很無聊……」臺灣孩子慣用拉長語助詞。唉，教育這檔事挺難的。
無獨有偶，二十多年前我為了實驗自身的教育論文理念，創立了藝術心靈體驗營，吸引了臺灣南北許多關心孩子教育的家長，將孩子送到營隊學習。記得有一堂「想像力」的培訓課程，讓孩子天馬行空的發言。我設定了一個主題「恐懼」，沒想到大夥兒討論熱烈。當時我問小朋友，除了考試不及格，回家後還有什麼事會令人害怕？當下有個聲音冒出來：「踩到狗屎啦。」於是發展出新的恐懼討論。
以下是有趣的孩童對話：
「有一次我要進校門的時候，發現自己踩到狗屎。好害怕喲。」「為什麼害怕？」我反問。「因為它很臭呀。」「那怎麼辦呢？」我又問。開始有大批救兵獻計。「叫媽媽送乾淨的鞋子」、「但是媽媽要上班呀」、「那就叫阿公不會呀」，說話的孩子都是依賴他人解決問題，生活內涵明顯是由大人代勞。
「簡單，拿樹枝刮一刮嘛，」終於有一個找到方法解決的孩子，我誇張地讚美他。「可是刮掉還是很臭啊，」一個有經驗的觀察者發出新的憂慮之聲。「那怎麼辦呢？」我皺眉跟著煩惱。「不能進教室，全班都會聞到臭味。」我以為有解答，沒想到仍是一份擔心。我不作聲讓整個空氣凝結。「戴口罩」、「戴氧氣罩」、「戴浮潛用的呼吸管」。就在全班都想不出辦法的時候，忽然一個語重心長的聲音：「最好全班請假嘛。」「可是老師上課不能沒有學生哪，」我感歎地說著。此時竟然群起共鳴「所以老師也請假呀，統統不必上課，好棒喲」。大夥兒像是找到知音似地笑成一團。原來不要上課，是他們心底的期望。
面對一群搭高鐵的小朋友，讓我憶起這段時光對話，因為二十年前的孩子心聲與多年後的孩子完全一樣。「誰喜歡上課呀，好無聊喔。」
教育這檔事，真的挺難。小孩是富於創造力的思想家，當碰到自己的經驗時，既坦白又直爽。我們有什麼方法才能讓聰明的學童，感到上學是件愉快又期待的事呢？早期的教學法是參照課本完成，知識理論的灌輸則為了考試。最近我看到一則廣告：「只要能練習的測驗卷都買」，感受到二十年後的教育宗旨，依然沒改變。我問了高鐵的孩子們，最喜歡上什麼課？眾口齊聲道：「音樂、體育、美術」。因為他們在這些課程裏感到開心。
我到杭州校園巡迴演講，場場爆滿，每場都能發現他們的校長帶頭聽講寫筆記。每位到現場的家長，不論爸爸、媽媽，甚至爺爺級的聽眾，沒有一人不認真聽講，他們求知若渴地想理解教導孩子的方法。那幾場專題演講，我一定帶著課程設計的教案，例如，準備材料讓孩子親手做建築設計，這些作品裏展現了距離、空間、色彩……等數學與美學的概念。更為感動的是，現場小朋友聽得津津有味，課後家長將我圍繞，繼續取經，實在難不動容。
機器人的時代裏，有無可能把數學置入音樂、美術裏，創造出無法想像的新教材？其實「學習」在實際生活中，可運用相關、有用、有趣的事物來探索。不妨與孩子一起探討世界，從小培養孩子討論事物的習慣，當孩子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時，生命才能得到創造的動力。坦白說，教育這檔事真的不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