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畫角落寫著「1999年亂塗」，上面畫了一些柳葉之類的線條。1999年？那也已經是幾乎15年前的事了。這張圖，明顯的和窗外的風景有點不一樣，長輩們猜到，可能是1999年這家餐廳還在另一座山的時候，屋旁可能是這番景致、有這種柳葉？

但有位長輩批評，它這個葉身，畫得真的是「零零落落」，他說他以前學畫，畫這種葉子是很重要的基本功，他很訝異這幅畫的作者以這種作品可以拿來掛在這山林茶房登大雅之堂！

「可是，人家明明說是『亂塗』！」

我們轉頭去看，是那阿伯還在念大學的女兒，嘟著嘴抗議她爸爸說的話。

另一個長輩說話了。

他說，這幅圖畫下方寫的字，絲絲柳線、張張柳葉，看出來作者的「文采」比「畫畫」還好，既然這樣，題字就好，幹嘛要「畫」，貽笑大方！

聽完長輩，幾個年輕人異口同聲的說：「人家⋯⋯明明說是『亂塗』的啊！」

另一個長輩忍不住問服務生，那時候是否真有這麼多柳葉？是什麼柳葉？還是長得很像柳葉的葉子？到底是什麼植物？

劈哩啪啦一連串問句，服務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唯一可確定的是，這幅畫的目的只是提供一些「線條」，拿來烘托出這山房的禪意的。

「畫上就說是『亂塗』的嘛！」服務生說。

大家大笑，再一次的齊聲高呼：

「人家明明說是『亂塗』的啦！」

亂塗的啦，別再追根究柢了！

大家很快聊到其他地方了。不過，仔細聽，長輩們開始談論「1999年」，彼此在做什麼。

「那是民國88年。」一位說。

「我那時候第一次到上海。」另一位說。

「那時候某某公司還沒合併。」又一位說。

大家都撐緊了頸子、使盡力氣述說自己1999年的故事，解釋來解釋去，很是辛苦，只有那幅「1999年亂塗」，溫柔又輕鬆的「看」著我們。

「1999年亂塗」，那時候的『亂塗』，到現在竟還是能啟動大家的回憶。

而且很優雅的，留下了「1999年」在這間房間裡──儘管它只是一張「亂塗」。

這餐廳，若沒有了這張「1999年亂塗」，只是一座搭在風景裡的景觀餐廳，景來、景去、人來、人走，但這張「亂塗」，竟讓它有了一點點歷史的重量──好厲害的一張「亂塗」！

更厲害的是那位作者。

他告訴我們一些事。

再亂塗的作品，只要有年份，過了15年，就是一份寶了。

過了30年，它甚至開始有市價了。

過了60年，它會讓人流淚了。

過了100年，它或許進了博物館的櫥窗了。

人生不必太大壓力，只要在「沒事」的時候，「亂塗」一張。

「亂塗」是人生最好的保險。

求名、求利，為了何？

人生，多幾個「亂塗」，不求最好，只求留下。等到大部份的人只能嘴上當年勇，你卻已經準備好幾張「亂塗」，優雅的留下了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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