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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杜鷹跟王爾期正在場上奮力拚鬥之際,我望了望看棚底下的尹長風。他留意到我的目光,揚起眉毛,我點了下頭,他微笑以對。
接著我便起身離座。
我到茅房裡取出了先前藏在靴底的暗器,然後慢慢地沿著走馬迴廊返回比武場。從旁人的言語之中,我得悉了杜鷹獲勝的消息,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巨鼓已經響起,這一陣是尹長風對上夏候厲。
我不需要看,因為結局我已經知道了。
我小心地觀察其他人,無論喜歡或痛仇夏候厲的人,此時此刻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沒人注意到有一個樣貌普通的男子站錯了看棚。就連站在二爺背後的常錫山,都沒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這時眾人突然發出一陣驚呼,我假裝張望著場上的戰況,目光卻始終留在目標的身上。若單以武功而論,尹長風應該在夏候厲之上,但交起手來,輸的會是尹長風。不止因為夏候厲的武功是在百戰生死之間練出來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夏候厲有必須贏這一仗的理由。
嚴家小姐。
只是就算尹長風不是夏候厲的對手,最後死的仍然會是夏候厲。畢竟夏候厲想的是「打敗」尹長風,而尹長風想的是「殺死」夏候厲,這兩者是不樣的。為了達到目的,殺手懂得不擇手段──即使他已經是個武功很高的殺手。
這時眾人又是一陣驚呼,我眼角看見嚴二爺震驚的站起身來的,張豐泰更忍不住跳起身來,咆哮著衝向比武場:「快叫大夫!這小人的指甲上有毒!」我聽見尹長風故意大叫道:「二爺救我!」張豐泰怒吼回頭,「好你的嚴成壁!」黑白無常等人倉皇護主,場面頓時大亂起來。
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知道夏候厲可以打敗尹長風,但以兩人之間的武功差距,他在沒有兵器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完全不掛彩。對志在必得的殺手而言,這樣就夠了。
「都給我──」嚴老爺子弓起他高大的身體,想要從太師椅中起身。就是現在。我扣下了機括,放出了我小小的暗器。在周圍的喧嚷之下,怒氣沖沖的嚴老爺子根本躲不過這麼細小的算計。
「我‥‥‥」嚴老爺子渾身顫得一顫。他發現自己中暗算了,不過已經遲了,這暗器上的毒能讓他的心瘋狂的跳,卻連一口氣也吸不進。我把空了的暗器棄入池中,悄悄地離開這片混亂。
尹長風能不能脫身,就看他自己了。
我快步通過掛著宮燈的走馬迴廊,穿過門楣上那些剛結好簇新紅綢子綵球的門,趁著莊丁與僕役都沒搞清楚狀況之前,盡快離開這壺已經煮沸了的渾水。在這片混亂之中,夏候厲中毒垂死、嚴老爺子心悸暴斃,一個怒瘋了的「鐵膽金鉤」,再加上一個做賊心虛的嚴二爺,太湖盟群雄勢必先得自己殺上一陣。
等到他們冷靜下來,就遲了。
我裝出惶恐的樣子,把嚴家守門的護院騙去支援他們家的寶貝二爺,然後輕輕鬆鬆地溜出了宅子。街上的百姓顯然還不知道裡頭發生的事,我迅速穿入了對街的巷子。
「千戶大人!」等候已久的部下為我牽來了馬。
「現在情況怎麼樣?」我謹慎的詢問。
「嚴知府已經就逮,劉大人正在掃蕩太湖盟的寨子,何大人也完成了包圍,隨時可以動手。」他小心地問,「要放連珠炮了嗎?」
「放吧!」我深深吸了口氣,動用兩千名士兵來剿一座莊子,聽起來是有些太過,但廠公大人下的命令是要趕盡殺絕,太湖盟的勢力盤根錯節,就算走了一個也挺麻煩。
當大軍殺入莊子的時候,我已經換上了官服,坐在酒樓的窗台前,注視著火焰從嚴家大宅裡昇起。嗯,與嚴家小姐緣慳一面,應該是美中不足之處吧!
「嘖,你怎麼沒備好酒菜?」一個不悅的聲音從暗處響起。
「誰在那裡?」我的兩個護衛親兵立即拔出刀來。
「沒你們的事。」我揮了揮手,皺眉抱怨,「你命還真硬。」
尹長風微笑著走了出來,老實說,以他現在狼狽的模樣,配上這個微笑真是挺怪異的。「恭喜你了,又立了件大功。」尹長風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望了窗外一眼,「挺可惜的,這宅子蓋得挺好。」
「就是蓋得太好了。」我笑了笑。
大家都說湖州嚴家有錢,現在我只希望這是真的。
(五篇之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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