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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17 第4559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老家
文學相對論/小說中的女神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那年 冬雪好冷
惡事/斷
繆思的星期五/就算痛 也很美麗

  今日文選

老家
劉崇鳳/聯合報

菸葉的時代已遠去,豬圈和雞場都不在了,美濃還是一樣,黃昏時,粉紅色的彩霞沾染青山,山嵐繚繞,稻香在空氣中隱隱浮動,寺廟的鐘鼓聲遠遠傳來……

1

美濃下雨了。

午後雷陣雨把新建的紅色鐵皮屋頂打得震震作響,從窗外看去,天色微暗,爸爸和其弟兄們合資方落成的新祖堂鑽進窗框裡,紅白相間的屋簷很好看。

空氣很涼、很涼,瀰漫著雨的味道,山被雲層遮住了,小嬸嬸和堂弟撐著傘沿水圳散步,遠處有狗吠聲。

時光嘩嘩嘩像瀑布一般刷下,不管流金歲月翻了幾番,老家在這裡。

第一次,回美濃,阿嬤不在。

沒有老人家坐在家門前等著,心裡頭空蕩蕩的。

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媽媽說,看阿嬤的時候不能哭,不能讓阿嬤看到我們傷心。

2

記得很清楚,外公辭世是在高二那一年,喪禮過後回學校,半個月都不講話,即便是老師點名起立回答問題,我也緊閉雙唇,遺失語言,找不到一丁點字句開口。

那個學期,我疲弱不濟,沒話講、沒事做的最後,只好讀書。第二次段考,成績一向吊車尾的我,突然跑到前三名,班導師為此送了一本書,上頭題字「止於至善」。我對至善沒有興趣,開始說話以後,成績很快滑落,恢復從前的水準。

現在覺得,那是我面對死亡的抗議。

十八歲,我認真撫觸死亡的衝擊,嘗試了解它的模樣,到圖書館借了一些談生死的小說和評論,餵養受挫的心靈。我問自己為什麼要活著,然後覺得,自己有一點點成熟。

3

大學畢業後有幾年,為了更熟悉美濃,我組織青年工作團隊回鄉辦活動。

工作夥伴豆子告訴我,她羨慕有「阿嬤家」的人,她羨慕逢年過節,能理所當然說:「我要回阿嬤家。」這種話。她也想有個鄉下可以回去。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有阿嬤家的。

回美濃的阿嬤家,突然變得有價值了起來。我與豆子說,可是逢年過節回鄉下,都很無聊啊,有時候,還期待能夠早點回高雄市區。

那一年,我與豆子一起申請了美濃暑期營隊的活動專案,目的是讓所有參與者能創造與家鄉更深的連結。

案子通過了,幾個年輕人入住阿嬤家,阿嬤喜歡熱鬧,每天清早一定坐在家門前等我們出發去場勘,黃昏,輪子溜進家門前,也一定可以看見坐在藤椅上等我們回家的阿嬤。小時候,覺得阿嬤的手很皺有斑點、皮垮垮的、身上也有奇怪的味道,與阿嬤不親。活動連續辦了幾年,我慢慢感到自在,可以無掛忌地牽阿嬤的手,或讓她扶著自己的肩頭走路。

夥伴們願陪阿嬤聊天,阿嬤喜歡聽歌,夥伴們就載歌載舞給阿嬤看。阿嬤總是很開心,我看著阿嬤,心裡慢慢地踏實起來。

年復一年,你從懵懂無知的少年到成為有抱負理想的青年,你愈來愈強健,追趕跑跳,勇於冒險,背著大背包登山、到國外旅行、執行戶外活動計畫……然後,看著老人家從騎腳踏車、到騎電動車、到拄著拐杖走路、到連路都無法走。

那一雙皺皺有斑點的手,把爸爸叔伯們扶養成人,生下了我。歲月將她一點一點地變老、變小,時間的水流緩慢撤走她的生命力,然後澆灌在我們身上。我們迅速長大,有強健的體魄與心智,眼光長遠、夢想無限。

時間的齒輪緊緊咬合我與爸爸、與阿嬤的。那樣堅毅忍抑的生命能量一直都是潤滑油,順隨歲月一點一點地沾染下來,到快速輪轉的我們身上。

有一天,一通電話就把你召喚回她的床前,醫院裡,你握起她的手,卻發現印象中那老邁瘦削的骨感已經消失,阿嬤的手水腫得厲害,胖得你都不認識了。

你想起與她共處的年年月月,發現其實並不多。在你漸漸有意識要多與她親近的時候,她卻老得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

阿嬤躺在那裡,原倚賴鼻胃管的灌食維生,也因胃出血暫停了。針頭找不到手臂血管的最後,就是打在頸靜脈上。全身都水腫,肚子鼓鼓的,時不時得抽痰。天天去看她,天天說阿嬤再見,如同每回從美濃驅車離開時,坐在家門前的阿嬤總是揮手回應。她是太習慣對兒孫揮手了,棉被才會有那麼一點動靜。

阿嬤的手再也舉不起來,只剩下手指還聽她的話,在棉被裡虛弱地擺弄著。

我看著微動的棉被,彷彿看見棉被下那一雙浮腫的手,努力地說再見。

我知道,她一定很想回美濃,那個下起綿綿細雨就無比清涼的山城。

雨後,遠處青色山巒一層疊一層,白雲變成山的腰帶。那種濕濕又清爽的空氣難以言喻,只要是在這裡長大的小孩,一聞就會知道,那是風的氣息。

端午節回美濃祭祖,正午我騎腳踏車到伯公廟(土地公廟)拜拜,與伯公和天公說了許多話,然後走到小廟正後方,屋簷下有黑影遮蔽,我習慣站在這裡,手貼在腰背上,靠著磨石牆,看老家風景。

小叔叔在退休後回來種樹蓋房子,種的是針柏,蓋的是清水磨兩層樓房,在傳統的農村很是顯眼;爸爸與大伯也把祖厝重新整理改建,菸樓變成臥室、倒塌的倉庫變成窗明几淨的廚房;阿嬤的魔法菜園交給三叔叔,三叔叔沒蓋房子,倒是種起了番茄和玉米。

老家有了中生代的參與,脫離從前的破舊,好一段時間,家裡滿是施工的機器聲,阿嬤就坐在家裡,看時空翻轉,她守著這些破舊腐朽的記憶,表面上不說,我卻在她閃爍的神情裡讀懂了。她捨不得清空,我捨不得她內心翻騰。

妹妹說,阿嬤終日在病床上,空白的時間太多,一定藉此回憶了自己的一生。不然,她怎麼會常常閉著眼,說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

仔細聽,她在交代媽媽多帶幾包雞肉回去,田裡有玉米、九層塔多摘一點,番薯葉更是多得吃不完……記得打電話,叫人送幾包雞蛋過來。三包會不會不夠?每一家都要有啊!

我蹲在她身邊,細細聽閉著眼的阿嬤說話,感覺老家在她呢喃的碎念間活了起來,一切近在眼前。不論歷經多少世事、多少痛苦快樂,活著,不需要驚心動魄、高潮迭起,那些乏味單調的日常,是臨終前最難忘的風景。

4

「我阿嬤快要死掉了。」睡前我與朋友講電話,眼眶溼了。

「人最終都是要回去的啊!」他說。

我躺在床上,眼淚順著臉頰,默默流。

預知死亡和等待死亡,是何其需要智慧的事。

生命必有結束之時,然而我們沒太多時間好好思考生老病死,總是事到臨頭才不得不面對。

死掉的意思就是:她再也不會坐在家門前等妳歸來、不會帶著妳去濟公廟拜拜求平安、不會坐在家門前揮手與妳說再見……的意思。

她再也不會以有形之體出現在妳的生命裡了。

阿嬤和老家扣連在一起,鑽進了妳的身體裡,往下鑽,妳才發現,妳的根扎得不夠深。

我們時常周旋在當下工作的紛亂與時間的擾動裡,為細瑣黏稠的事務糾葛煩惱,稍怕一個不慎,就會遺漏行事曆上的進度,或者,得罪或麻煩了誰。終日奔波在現實與自我期待的拉鋸裡,卻連好好回想一遍,家的流年史都沒辦法。

無法回想多半是因為生活忙碌,也沒有這個需要。有一天,當妳想好好爬梳,腦袋裡的家族記憶,卻輕薄短淺得叫人禁不住掩面。

在這種時刻,與家人相聚,竟成為意義非凡的事。

離開醫院,和媽媽、小阿姨到餐廳吃飯,聽她們細碎地念著外公和爺爺臨終前的幾個畫面,憶及童年,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我聽得津津有味,直到小表弟忍不住說:「回家聊好不好?」

一頓飯吃那麼久,是因為血脈裡共同的生命風景。

年輕氣盛的心把我們拋得又高又遠,一度認為家族包袱是不需要的重量,之於爸爸媽媽敘說關於家族的大小事務,我閃得遠遠,極欲擺脫那些旁枝末節,卻在死生之間,才知道還有太多該理解和呵護。

握她的手,喊一聲阿嬤,是多少歲月、努力和緣分的牽連,才應生的片刻。

我回美濃,端詳這一幅阿嬤心心念念的,山城風景。

菸葉的時代已遠去,豬圈和雞場都不在了,美濃還是一樣,黃昏時,粉紅色的彩霞沾染青山,山嵐繚繞,稻香在空氣中隱隱浮動,寺廟的鐘鼓聲遠遠傳來。

在死亡到來之前,我和生之苦樂握手,謝謝她,賜予我這個故鄉歸來。


文學相對論/小說中的女神
駱以軍、董啟章/聯合報
文學相對論2月

駱以軍vs.董啟章三之一 小說中的女神

小說中永遠的女神/駱以軍

或有一天我們該合寫一本小說,讓我的少年和你的少女,來談一場輝煌的戀愛吧……

董瘦:

我認真地回想,還是那三個字「少女神」。我記得我大一吧,在陽明山,有一個冬雨的傍晚,我糊里糊塗走進一個(可能是電影社辦的)小放映間,第一次看到了一部動畫片,那個少女近乎宗教獻計地一人之身,平息了被醜陋貪婪人類激怒的,遮蔽了天空漫野無盡的巨大王蟲的毀滅攻擊──納伍絲嘉。很怕被人看到,我滿臉是淚地走出那老建築播放間,才知道那是宮崎駿的《風之谷》。

當然後來,老宮崎駿的一系列這些「少女神」:宅急便魔女、戴著飛行石從空中降下來的美少女、魔族公主、甚至龍貓裡那片尾竭力找著妹妹的那女孩,……在我心中第一名的,沒有懸念,就是那進入神或妖的祕境,將變成豬的父母搶救回來,並想起「名子被收走、遺忘」的美少年白龍,他的全民「賑早見琥珀主」,的那個少女千尋。

我想我們倆都是「少女控」吧?但似乎我們各自最初的「童話或詩意的女神」──《安卓珍尼》,或我的《妻夢狗》──你似乎能進入那緘默,以絕種預感而按下陰性時間刻度,從而開啟更豐饒、月光蘆葦般款款擺擺感受性的,神祕的換日線,從而打開「時間簡史」。我則是,像「被豬神詛咒的少年」(魔法公主),對那次沉睡的少女形象,蹬蹄馬嘶,再被她拒絕(或傷害了她)的這世界的噩夢:魔鏡弄的瘋狂暴怒。強暴她、玷汙她,印證她的柔慈、原諒和救贖可以延展到多遠的地界,多黑暗冰冷的宇宙邊緣的破洞。

啊,我想起來了,在冷到骨頭喀喇作響的冬雨晚上,看了《風之谷》的第二天,我又失魂落魄走進那昏暗的小放映間,那天放的是溫德斯的《慾望之翼》──那個神奇的一周,我還看了柏格曼的《第七封印》、雷奈的《去年在馬倫巴》、楚浮的《四百擊》,那之前我根本是個「藝術電影白癡」,卻在那短短的一周像闖進魔法屋,幸福顫慄地連著看像黃金蟹膏最精萃的幾部靈魂飆音的經典──而《慾望之翼》,那個穹頂上的大天使,愛上的馬戲團女孩,受創的(或那麼柔弱而預知她必然受創)、穿著一身狼藉俗麗的薄紗芭蕾裝,她苦悶憂悒日復一日在那篷車馬戲團、表演高空走鋼索、高空鞦韆。她抽著菸,臉上的妝可憐兮兮的糊了。青春在她貞靜的少女身體,像忘了換水的海芋花,潔白的花瓣慢慢枯萎,而淡綠色的花莖吸吮著發臭的死水,卻那樣的糟蹋變醜了。

讓我想想:有一些女孩名字浮現了:《慾望街車》的白蘭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特麗莎;《挪威的森林》裡的直子;杜斯妥也夫斯基《白癡》的Natasia;莒哈絲《情人》裡的少女;張愛玲。

靈魂的軟肉嵌插著大小玻璃碎片的女人。被昔日傷害所困的女人。像紙菸那樣燃燒冒出一縷煙的女人。為愛瘋狂而跌入羞辱之境的女人。或有評論者說過:董啟章小說的詩意核心,即使天公開了物,始終是高中美少女,而我駱某小說的斷頭噩夢,就算是李元昊大逃殺,根本還是撞球店裡打群架的廢材高中男生。確實我在呆頭呆腦的高中時光,長白日夢幻想:我長大後要去妓院,不碰那「可憐的妓女」,然後帶她逃出那絕望之境。但我一個高中生要把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女人,藏在這世界的哪個隱密之所(我內心戲想了許多黑幫追殺搜捕的畫面)?我竟想到,把她藏在我永和老家極破舊的違建小閣樓上,每天偷拿家裡的飯菜給她吃,並拿我父親書櫃的小說上去給她打發時間。我完全沒想到她有大小便和盥洗的問題。

仔細想來,三十年過去了,我現在在寫的這個小說《女兒》原來還是做同樣的一件事:蓋一個世界之夢的殘骸,碎片為材料的閣樓,然後把那個既脆弱,又將救贖什麼,既被許許多多的惡所沾汙,又在這樣藏在裡頭。或有一天我們該合寫一本小說,讓我的少年和你的少女,來談一場輝煌的戀愛吧。

我小說中的理想女神/董啟章

青少年期暗戀的都是姊姊級的女生。到自己年紀漸長,理想女神的歲數卻沒有同步增加,從中年大叔的角度就慢慢變成少女了……

駱肥:

我應該先爆出來:對談題目都是你擬的。

上次你說我的小說是「全景式」的,我恐怕只是見林不見樹,或者只如地圖一樣,好像概覽全世界,但畢竟只是抽象的符號。倒是常常驚訝於你一樹一葉一花一草(實際上是剝落的牆壁、鏽蝕的水管、破敗的磚瓦、發脹的死豬……)的像放大鏡一樣的令人難以逼視的具真再現。所以,說到「女神」,可能你筆下會立即湧出一堆無論高貴純潔還是妖豔邪惡但全都令人目不暇給的美人(你不是說過愛美是你的天性嗎?),而我卻只懂乾巴巴的談那個「理想」吧!

至於「我小說中」就更加可圈可點了。那很明顯就不是現實中的事情,而理想也暗示了目標的不可得。可想而知這種話題對一個有婦之夫來說是有點危險性的。無論這位理想女神的原型是不是自己的妻子,皆會招來一番逼供和責罵。於是就必須來一層又一層的虛構,以製造無法看清底蘊的謎團。說了這麼久,好像就是拒絕提供答案吧。

其實說說也無妨。尤其是我,從一開始小說裡的女性名字就一大串:西西利亞、維真尼亞、安卓珍尼(雌雄同體)、貝貝、不是蘋果、栩栩、恩恩、啞瓷、阿芝、正、中(中性或變性)……再數下去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怎麼辯駁不存在這個「理想女神」?我簡直就是個一直在寫「理想女神」的(大?小?)男人,或更可怕地說,一個繆思崇拜者。只是太羞愧而一直不肯認,還扮作無差別的女性主義同情者。

女神崇拜的原型可以追溯到青少年期。在初中的時候,我第一個迷上的是聖母瑪利亞。這樣說實在大不敬,但真的沒辦法!我那時是個虔誠天主教徒,整天盯著瑪利亞無比純美的聖像畫發呆,在暗夜裡還看見她向我微笑招手,然後因為忍不住產生過多齷齪卑劣的念頭而天天去告解。(這不是有點像小但丁愛慕貝亞翠絲並予之神聖化的模式嗎?)後來又非常沉溺於日本卡通《千年女王》(倒不知為何錯過了《銀河鐵道999》同一模樣的美達露),深深迷戀著那五官和肢體完全不符合人類比例的美態,以及那拯救地球於毀滅邊緣的壯麗。我甚至在宗教社團活動裡,把聖母瑪利亞繪畫成千年女王的模樣。兩女神二合為一,令人神魂顛倒。

也許基於這個先入為主的原型,青少年期暗戀的都是姊姊級的女生。到自己年紀漸長,理想女神的歲數卻沒有同步增加,從中年大叔的角度就慢慢變成少女了。而又因為發現了小說這種東西,和寫小說這樣的行為,而在想像世界中爆發大規模的維納斯的誕生。(象徵愛慾的Venus和代表聖潔的Beatirce,大概就是西方女神/聖女的兩大原型吧。)這就有點像命中注定的,不能自已地不停生產女神的形象。不妨告訴你,在我正在寫(但又遲遲寫不出來)的長篇中,還會出現真、善、美三女神(名為許如真、原和善、石兼美)。她們都會在將出版的《美德》中預先登場。(美其名為前奏曲,或如電影trailer,實則是寫不出長篇而暫時搪塞的下策。唉,唉!這樣的不停預告/預支也快到了刷爆卡的邊緣,再不結帳就信用破產了!)古希臘劇場有所謂的deus ex machina,從機器來的神,本指那種把一切戲劇性難題都以神的介入解決掉的爛結局。那位扮演神的演員通常以機械吊臂從天而降。我不禁想,小說不就是那樣的一台造神機器嗎?

●下周一《文學相對論》預告,駱以軍、董啟章談「夢」,敬請期待!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那年 冬雪好冷
林文義/聯合報
後來我踩在雪地

隱約感傷她的懷疑

一萬公里外

心比雪還冷

自詢:什麼是信任?

異鄉窗外夜雪

初時熱焰熄滅

誰都不懂誰……

就借一瓶酒

默然地愁心先醉

二十年後,偶憶那冬

大西洋彼岸如此夜暗

獨自燃亮生日蛋糕上

一根最最孤寂

生命的感嘆

決定蓄意說謊

莫須有之罪我來承擔

小說般轉折虛構

不存在不可能的幻影

試煉信任與不信任

決絕地,斷裂

像她熟諳的鋼琴

脫鍵走音……

沒有信任的幸福是什麼?

我只記得那年冬雪好冷


惡事/斷
張敦智/聯合報
好奇心強的年紀沒讀幼稚園,他將大把拼圖散亂客廳,就可以拼上一下午。隨著年紀,從四片、九片拼到一百、三百,甚至更多,從吃過午飯一直拼到傍晚媽媽到市場買菜,家裡少了個聲音。在那樣的寧靜裡,他才驚覺一下午的時光已平順走過。

比拼圖重要的事魚貫進入生命。經過十多年,這些事開始在體內互相爭吵、矛盾,彼此斬殺:該吃飯、該洗澡了、該赴約、該打掃、該上班起床喝水睡覺回家。下件事擊斷上一件,屍體成山,輾轉成為他的一日。

他如義肢每天被接上巨大的日子,日子帶他行走,走至不知名的遠方。

有的時候,細膩一點觀察,他幾乎可以感覺顛簸的腳步在時鐘行進之際,那一次次的摔倒、疼痛。看書的時候被叫去吃飯,吃飯的時候去接一通冒昧的電話,生活接連小惡,小惡愚人。也是這些小惡使他覺得:無法在心裡建立一幅關於生活的完整圖像,每當時光展開至一定幅員,便如玻璃被從邊緣敲碎、失去線索。

最後一次玩拼圖共一千片,裡頭是張油畫,畫裡鄉村的媽媽牽著她的紅髮女孩,女孩頭髮閃著亮麗光澤——那明暗相間的樣子,現在回想起,就像十多年後他惘惘無緒的生活,穿梭迷幻、折射的光線裡,傾斜、捆綁,或因受風而凌亂。

髮絲紋理散落每一小塊拼圖。

他沒有拼完。

而十多年的時間,那些拼圖像繞了路、長了形體汲汲找上了他,成為生活的瑣事:他會進入社會、找到工作、會有妻子與小孩、老去、然後失去父母、失去朋友。

多年後,他會在某個凌亂的時刻完成最後一塊拼圖,凝視,然後躺成畫裡的風景。像又一次度過童年平滑安靜的午後。


繆思的星期五/就算痛 也很美麗
韋瑋 報導/聯合報

繆思的星期五:文學沙龍73現場報導

今晚,有詩人許悔之、小說家伊格言、散文家言叔夏,三種文類的創作者齊聚在文學沙龍,為大家主持、朗誦。許悔之分析此次受邀朗誦的年輕作家有兩個重要的共同特點:艱難與詩性。真好,讀者能享有乘以三的詩意,並進入小說家與散文家為我們建造的、在虛構與真實之間游離的世界裡探索;至於「艱難」,在他們的聲音導覽之下,打開耳朵、打開心房,就算讀不懂,也能被打動……

因為「艱難」,當許悔之成為他們的讀者時,必須認真地面對作品,閱讀中讓他聯想到尼采「永劫回歸」的神祕概念,宇宙以相同形式不斷循環,我們的經歷以熟悉的樣貌重複搬演,像是痛苦、災難……總是以相同的姿態襲來,而一切就在毀滅中再生與回歸。在他眼中,小說最有趣的是,即使是我們熟悉的場景、故事,小說家永遠能用一個新的角度來寫;而不論虛構與真實,創作者之筆總能引領我們重新辨識生命中的經歷。經過許悔之的詮釋,台下眾人紛紛打開手邊印著朗誦內容的小冊子,做好迎接挑戰的準備。

首先登場的是節選自《噬夢人》的段落,看著戴著鴨舌帽、造型俐落的伊格言,聽著他一字一句念誦化學方程式的內容,雖然大部分讀者沒搞懂「希格斯玻色子」(俗稱的「上帝粒子」)是什麼,但都感受到了科幻情境,並進入其中,彷彿小說家大聲誦讀幾句咒語,就能以魔法召喚我們似的;可惜時間太短,遊戲玩家那般想過關打怪的情緒才升起,就斷電。伊格言帶來的另一篇則是收錄在《拜訪糖果阿姨》的〈革命前夕〉,這次,他讓切•格瓦拉跳過歷史記載中的死亡,穿越時空。讀來艱難嗎?也許吧!但重要的是,小說家難得「現聲」,大家難得如此屏氣凝神地專注於故事篇章之中,想要一窺這些小說奧祕的好奇心已然被喚起。

言叔夏為大家朗誦的是三篇短文〈截一段路〉、〈馬緯度無風帶〉、〈尺八癡人〉,她被許悔之笑稱為:一個「高劑量」的作者,不宜「服用」太多!原因是她在看似詩意的文字中,「試圖標示生命中巨大黑洞的位置」。言叔夏在她個人的小歷史中顯現黑暗、埋下悲傷;而許悔之認為,所謂甜美,是在苦澀之後發現,似乎不值得的人生,也有值得回味的時刻。這位勇於揭示苦痛的作者聊起寫作背景時有些害羞,但讀起創作的文字時卻顯得很篤定,念到獨自搭夜車的自己,她說:「一個高中男學生在剪票口摔了一杯豆漿,地板突然也就冒起煙了。//我記得是從那時候開始天亮……」在作家神奇的筆下,生命中的某個起點竟能從一杯豆漿出發。

艱澀難懂的文本,不正是人生的寫照嗎?這是個神祕的夜晚,既夢幻又真實,我們閱讀、我們經歷,在既陌生又熟悉的作品中、人生中,努力地想找出一條路,仔細地品味、勇敢地面對,並且了解到,幸好曾經苦過、痛過、傷過、難堪過,所以才能被幸福、美麗的事物感動。

大風吹˙小地方/繆思的星期五 文學沙龍74

朗誦作家:王盛弘、賴鈺婷

主持人:許悔之

時間:2月21日星期五晚上7:30

台北故事館.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共同主辦

地點:台北故事館(台北市中山北路三段181-1號)


  訊息公告
北台灣 房市3黑馬來了!
馬年來到,一般認為,今年在經濟回穩、升息、七合一選舉等多空變數下,各地房市將各自表現,漲跌互見;其中,今年北台灣三大房地產話題所涵蓋的區域,預料較有機會「一馬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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