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波漲潮,《財訊月刊》的讀者都賺到了!!訂閱【財訊電子報】讓您邁向致富之路,從劣勢成為贏家!! 水果奶奶的活動行程,如果劇團的演出訊息,還有更多更多的戲劇相關活動…,【如果愛抱報】通通報給你知!
無法正常瀏覽圖片,請按這裡看說明   無法正常瀏覽內容,請按這裡線上閱讀
新聞  健康  財經  追星  NBA台灣  udn部落格  udnTV  讀書吧  
2017/02/06 第5600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楊澤VS.詹宏志(四之一)小鎮來的少年
馮傑/櫻桃樹兩棵,櫻桃兩顆
【慢慢讀,詩】露伊絲.葛綠珂/野鳶尾(外五首)
【浮塵絮語】王幼華/馬戲團
【極短篇】翁淑慧/剝蝦
幾米/空氣朋友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楊澤VS.詹宏志(四之一)小鎮來的少年
楊澤、詹宏志/聯合報
想起台北長大的朋友如韓良露或舒國治,

一定和我們這些外來者有挺不同的城市生活圖像吧。

如果套用城市學的說法,第一層是賺錢的城市,

第二層,第三層分別是居住與觀光的城市,

作為習於人情世故的老外省小孩兼city kids,

他們表明是在第二層過他們的老日子,而你我作為初來乍到的異鄉人,

則只好先在第一層浮沉……

楊澤:

我是上世紀七三年來台北上大學的,在那之前,我們互不相識,你來自你的草屯,我來自我的嘉義,土性,土氣不脫,都算外縣市長大的小鎮少年。

我在嘉義市街一路長成,叫自己家鄉,眾人眼中頗有規模的西海岸老城「小鎮」不免委屈了它,這當然是相對於台北而言,但當年台北,相對於大都會紐約巴黎,處處「洪荒未闢」,其實也只是大點的小碼頭吧,這樣一說,讀者也就明白我的意思囉。

嘉義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戰前以阿里山林場起家,日本時代富庶鼎盛,歷經二戰美軍大轟炸及二二八,以中央噴水池為座標,方圓一公里內竟有十來家戲院電影院,書店舊書店林立,尤其大通中山路上的美樂美唱片行,從古典到爵士搖滾流行搜羅極豐,至今令我懷念不已。

我從小待不住家,愛往外跑,書店是聖殿,也是避難所。嘉義市是中南部出版集散地,這點大大便宜了我。除了離家門幾百公尺不到的蘭記,明山,紅豆,惠我獨多的,還有國華街一帶的舊書店(因此挖到吳濁流禁書《無花果》,多少知些父輩口中的二二八祕辛),以及民國路上那家獨一無二的山本書店(暱稱「三本五十六」),印得刷亮的盜版新潮叢書和金庸小說一律五折!

二通中正路上的紅豆書局值得一提,它離美樂美唱片不遠,選書不見得多有特色,但除了送自製書籤那套,還懂得在門口擺出大長桌來放新書(包括熱門洋片中英對照對白小冊),盛夏午後拉下帆布遮陽篷,日影書影相映,別具風情。

少年時曾在林森路上頂豪華氣派的新都戲院看過二輪名片《養子不教誰之過》(詹姆斯狄恩,娜妲麗華,Rebel without a Cause),觀眾少,冷氣疑似開得太強,劇情又過激(以當年標準而言算「傷風敗俗」),我大受刺激之餘,只能起坐徘徊,一個人最後躲在酒紅色的落地絨布幔後,不斷發抖!

詹宏志:

但,楊澤,雖然你說我們都是來自小鎮的少年,我的草屯畢竟比你的嘉義市小得多,也更接近農村;我們雖然也有一條熱鬧的街市(桶店、腳踏車店、百貨行、雜貨店、布莊、青草店、糕餅店、西藥房、電影院……),但同學當中六、七成是農家子弟。

我的小學炎峰國小正好在街市的邊緣,學生一部分來自街市店鋪的家庭,更大一部分來自山腳里的農村家庭,還有一小部分同學的父母是教師或公務人員。

回想起來,街市小孩手邊比較有錢(不一定他們比較富裕,而是店鋪交易有現金流動,他們相對容易「取得」零用錢),而農村小孩幾乎是沒有零用錢的。街市小孩有消費行為,吃外食、買零食、去租書店、去戲院,手上偶爾也有珍奇物件(一塊磁鐵、一本課外讀物、一把小武士刀、一個會發出哭聲的娃娃、一台自行組裝的收音機等),家裡種田的小孩,除了過年時偶爾拿到壓歲錢,穿著新衣跑到街上想看場電影或買點零食,其他時候生活上都是穩定重複、自給自足的,連每日帶來的便當,菜色也很少變化,是比較缺少想像力的。

我特別提這些話,想要說的是,如果沒有街市小孩,我是無從接觸「現代性」的,從生活體驗來看,現代性是從消費行為才萌芽的。但我的現代性接觸,其實有點偶然,草屯小鎮當時有十所國民小學,只有兩所有較多街市學生,其他都在農村裡,如果我上的是更農村的小學,我的現代性啟蒙可能還要晚得更多,你想要把我套進「小市鎮知識分子」的企圖就會難以得逞了。

我和農家小孩比較要好(因為我們同屬沒有零用錢的一族),但我從街市小孩身上看見消費生活所帶來的物質多樣性,進而看到慾望的多樣性,再看見人格與價值的多樣可能性,我已經懞懂地離開農業社會的超穩定架構,預備成為來自小鎮的亞茲別了……

楊澤:

現在回頭看,我們各自從外地到台北求學,正好趕上戰後城鄉大遷移的一個轉折。

先說你提到的亞茲別,我很好奇,你似乎一直忘不了〈我愛黑眼珠〉和〈來到小鎮的亞茲別〉,他當然是七等生筆下社會不適應者中最有名的。像另一怪客「隱遁者魯道夫」,他們是某種先驅者,卻是逆著現代文明走的。

但你一定也記得,當年台北通化街上熙熙攘攘,無非外縣巿來此討生活的人!他們的愛恨生死,你提到的(大寫的)「慾望」命題,至少有一小部分,不久就被我們共同的老友東年寫進他的小中篇〈大火〉裡。

東年是基隆人,略長我們幾歲,他跑過船,好以自然主義的冷凝作風直視都會底層,這點和稍後的黃凡有幾分像,相對而言,黃春明,王禎和寫的鄉土故事,明顯懷舊溫厚得多,其實是他們上一代人不忍遽離故土而有的頻頻回眸!

說到這裡,想起台北長大的朋友如韓良露或舒國治,一定和我們這些外來者有挺不同的城市生活圖像吧。如果套用城市學的說法,第一層是賺錢的城市,第二層,第三層分別是居住與觀光的城市,作為習於人情世故的老外省小孩兼city kids,他們表明是在第二層過他們的老日子,而你我作為初來乍到的異鄉人,則只好先在第一層浮沉。我發現德國人愛繞口令般討論「同時代的不同時代人」和「不同時代的同時代人」,也和他們當初劇烈的城鄉變遷經驗有關。

80年出國前,我始終在學院裡發展,除了台大公館一帶的大學生活圈我熟,我的台北地圖空疏得很。我對台北充滿好奇與想像,但苦無直接經驗,只能透過文學體驗人生。

也因此,我一直挺羨慕你的「社會經驗」,雖然對那經驗的本質不甚了了。像一般年輕人,我愛往西門町跑,尤其你供職漢中街《幼獅文藝》那些年,我三天兩頭往那邊跑,電影院,國軍文藝中心,中華商場……我喜歡人群,喜歡那種「萬人如海一身藏」的感覺,大概就緣於此。

詹宏志:

是的,楊澤,我愛引用七等生的文字,譬如說亞茲別或沙河悲歌,因為他是我文學啟蒙時期的重要閱讀經驗。他所以重要的原因是,我一方面無法看懂,一方面卻又覺得深深受到吸引。

我上國中的時候,每個班級都「被迫」訂購一本《幼獅文藝》(因為這是救國團旗下文化事業的出版物,而那是黨國不分的時代呀),我當時是班上的學藝股長,負責保管每期到來的新雜誌;理論上我要服務所有想借閱雜誌的同學,但記憶中從來沒有一位同學來向我借過《幼獅文藝》,我每一期雜誌都直接帶回家,反覆閱讀每一頁。

但這本黨國不分的雜誌,卻是一個怪物,它是一流的文藝雜誌呀!隱藏著各種窺探世界的線索,我在這裡讀到魯稚子的影評(那些我從來看不到的電影),讀到講劉國松、何懷碩的藝術創作的報導,看到龍思良的刊頭設計、阮義忠精采的小插畫(他那時候還沒一頭埋進攝影),當然還有大量的當代作家的創作。

我讀到余光中、葉珊等的詩與散文,我讀到張曉風精采的〈西狩獲麟〉,我讀到朱西甯的早期小說和後來困擾我的〈冶金者〉;眾多小說家當中,段彩華是最好讀好懂的,對一位閱讀經驗無多的國中生,段彩華的短篇小說〈押解〉足以讓他笑出聲音來,也因而吸引他追求更多「好看的」小說,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裝腔作勢的需求。

但雜誌中出現的七等生(大概是〈AB夫婦〉那個時期的短篇小說),卻是讓我困惑的作品,我完全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卻深深被他的語調所吸引,我很想模仿他的腔調(我把那些文藝腔的文字寫在周記裡,老師好像無動於衷,只批了一個「閱」字;而當我從格言集抄來一些金句警語時,老師就會批「見解過人」),這就開啟了我與文字孤獨的搏鬥經驗。

人生經歷有時神祕難解,三、四年前我還在孤獨揣想,這些遠在天邊的作品作者究竟是何意義?幾年後的大學一年級,我就因為奇特的因緣來到《幼獅文藝》工作(《幼獅文藝》的主編瘂弦先生站在編輯研習營的一張海報前,問這是誰的作品,旁邊的學生把我推出去),從前那些天上的星星,一下子全部掉到我身邊;段彩華捧著保溫杯,不發一言坐在我面前,余光中、張默、洛夫、朱西甯、司馬中原都會突然出現在辦公室,大聲喧譁,間或還有一些滑稽突梯的黃色笑話夾雜其中,那是最不可思議的奇幻夢境,只有費里尼的《羅馬》庶乎近之……

我才來到台北大城半年,來到西門町還會迷路,但我已經是台北文壇角落不為人知的一名小工,而且已經身處風暴的中心了。

楊澤:

我80年出國讀書,90年返國,十年內世事變化之大,民進黨成立,台灣解嚴,股市上萬點……我個人不能例外,也多少累積了點人生經驗,嘗到些酸甜苦辣。

一個人在異國生存奮鬥,伴隨著語言及文化鴻溝,挑戰及刺激四面八方而來,雖不至自怨自艾,心中卻免不了自我懷疑,自我顛覆的苦楚。

洪致,我還是習慣以這個恐怕少人知,卻是你最早拿來寫詩,寫散文短篇小說,畫插圖的筆名稱你,我仍記得,八一,八二年間吧,你在紐約《中時》那陣子,我從紐澤西的學校搭車去皇后區報社看你,工作上的困境讓你看來有幾分消沉,所幸不久你即下旗歸國,回台北東區開你的「麥田」咖啡館,重振旗鼓。

八三年後,因緣湊巧,我也在同一報社幹起類似你最早在《幼獅文藝》及《聯副》的編輯策畫工作,很快認識了一些海外文壇的傳奇人物:劉大任,郭松棻,李渝,張北海,木心……我慢慢理解到,純文學的創作是條寂寞的路,創作者常長期處於自我放逐的狀態(流落海外者不待言),但這底下有甘有苦,有成功有失敗,創作者能否苦中作樂,是否可以苦盡甘來,到最後往往跟他個人從小到大世界觀,人生觀的不斷開拓,對風土人情世故的深一層掌握,脫不了關係。

我記得,方旗有短詩一首,記他初抵紐約的感受,以小木偶皮諾丘自況,以「黑鯨」擬紐約,寫他坐巴士進紐約城,宛如遭巨鯨吞入腹中,一滴水滴落海面,啊沒有誰曾察覺。紐約是座大都會,不折不扣的metropolis而非一般大城,這點沒去過的人也許難以想像其大,其盛,其荒,其海市蜃樓,其冷酷無情。老紐約極少見,眾人都是「紐約客」爾。木心是老上海,他愛說紐約是一俊少,卻青春暴烈之極(言下之意:舊上海乃一風華貴婦,卻垂垂老矣)。去紐約的人(made it to New York)眾多,在紐約成功的人(made it in)少見,我認識李安多年,他是熬過來的幸運兒。

詹宏志:

的確,楊澤,紐約的短暫停留確實在我身上留下某種印記;我是1982年到1983年在紐約工作的,工作本身沒有太多好說(在美國的中文報紙工作其實是很邊緣的存在,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在火星散發地球的革命傳單),真正起作用的是紐約市的氛圍。

我偶爾也會興起加入紐約主流社會的念頭,也就是那種「if you can make it in New York, you can make it anywhere」的美國夢,但那時候我對中文媒體的悲願還太強大,覺得中文的編輯和出版夢想應該在中文土壤上發揮,在美國待了一段時間,我就覺得該回頭了……

80年代初的紐約其實是貧窮破敗、治安淪落的,地鐵的每個車廂都布滿塗鴉,時代廣場完全成了脫衣舞場和妓女拉客的紅燈區,夜晚街角總有街友用汽油桶升火取暖,每個晚上都聽得見警車的賽倫與遠方的槍聲……

但殘酷大街之外,藝術夢想卻仍然純粹而天真,我看到奮鬥成名的華人藝術家以及許多還在力爭上游的年輕藝術家,看到各種勇敢氣壯的概念與創作。那一年正是身體藝術家謝德慶表演一年不進室內的時候;有一次謝德慶因為身帶雙節棍防身被紐約警察逮捕,法官還為了不破壞創作特別選在戶外開庭,並且當「庭」釋放了他(沒收了雙節棍)……

這樣尊重藝術的紐約和這樣心境純正的年代著實令人難忘,這個經驗會一輩子跟著你,就像海明威描述的巴黎,那是一種「移動的盛宴」(a movable feast)。

在紐約我生活艱苦卻精神滿足,我從不曾有一個時期像在紐約那樣充滿對藝術的嚮往,但我終究還是倉皇辭紐約而去,我害怕我再不走,就永遠走不了了……


馮傑/櫻桃樹兩棵,櫻桃兩顆
馮傑/文/聯合報

第一顆 櫻桃不好寄

古今元帥裡多喜作儒將。我看《石林避暑錄話》裡記載,武夫偏愛風雅,安祿山也好作詩,曾作〈櫻桃詩〉,詩曰:「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一半寄懷王,一半寄周摯。」

下面有唐朝作家協會的工作人員建議,若把「一半寄周摯」置換上一句則和韻。安祿山大怒:「這是使周摯來壓制我兒啊。」

因寄的方法不同,詩人不好當也。造成詩句不舒展。

可見在1949年以前,沒有順風快遞,櫻桃在詩裡並不好寄。詩句不保鮮也不保險。

那麼到了1949年以後,櫻桃如何?同樣也不好寄。

儘管現在出現有大量快遞公司了,郵政疲軟,但是道路一向有平仄,櫻桃,櫻桃,依然不好寄。

第二顆 櫻桃核的錯誤

一次去貴陽,登機前遇到安全人員檢查。

摸了一會,那安檢小姐不讓我通過,問我褲兜如何?我也一時不知,她讓我拿出來。兜子裡面果然有一包裹物,我打開一看,是餐巾紙裡包著一枚櫻桃核。我說是一顆櫻桃核,檢查人都不相信,我解釋說當時吃時覺得這種櫻桃個子大,要帶回家種下。

大家奇怪不理解。但確實是一顆櫻桃核。

我想,安檢沒錯,我要藏一枚櫻桃核也不是錯誤。我攜帶一棵櫻桃樹進安檢才是錯誤。


【慢慢讀,詩】露伊絲.葛綠珂/野鳶尾(外五首)
露伊絲.葛綠珂/詩/聯合報
露伊絲.葛綠珂/詩  陳育虹/譯


野鳶尾(The Wild Iris)

我痛苦的盡頭

有一扇門


你聽我說:你名之為死的

我記得


頭頂上有噪音,松枝搖曳

一切歸零。衰弱的太陽

在乾燥地表閃動


活著

很恐怖,當意識

埋入黑暗地底


一切就過去了——你的

畏懼:擔心化為幽靈

無法說話,草草結束了,僵硬的

泥土稍微凹陷;以及亂竄在灌木叢

我誤以為是飛鳥的,什麼……


不記得曾經穿越過另一世界的

你啊,讓我告訴你

我又能說話了;一切自湮沒

回來的,回來

為尋找發聲:


自我生命中央噴出

一柱泉湧,鬱鬱的深藍

投影在碧藍海藍


晨禱(Matins)

遠不可及的天父啊,當我們初初

被逐出天堂,祢創造了

一個複製品,一個就某種意義而言

異於天堂的地方,讓我們

學些教訓,除此

兩邊就一模一樣:都很美

美得無可選擇——問題是我們

不懂要學什麼教訓。被孤獨留置著

我們相互耗損。黑暗的年頭

相繼而來;我們輪番

在花園勞動,眼眶滿溢

最初的淚當花瓣如霧

迷漫大地,有些

暗紅,有些染上肉色——

我們從不想念我們曾經學著

去朝拜的祢,只知道

人的天性不會僅僅去愛

那懂得回報愛的


雪花蓮(Snowdrops)

你知道我曾經是什麼我怎麼

活的嗎?你得知道絕望是什麼

嚴冬對你才有意義


被壓擠在地下

我沒期望能倖存,沒期望

能醒來,在泥濘裡

感覺身體

又有了反應,時隔久遠

竟還能記得如何

開花,在這最初的春日

寒光中——


害怕,是的,能再與你們一起

哭泣我願意以歡愉作注


在這新世界粗糙的風裡


棉棗兒(Scilla)

不是,你這傻子,不是個體,是

  我們,我們——

一波波天藍色的浪像是

天堂評論:你為什麼還在乎

自己的聲音,如果

是什麼

幾乎等於什麼都不是?

你為什麼還巴望著天空?是想聽到

彷彿上帝口音

的回聲?在我們眼裡,你們全都一

  個樣

孤伶伶站在我們上方規畫

你們的傻日子:去

被送去的地方,就像世間萬物

隨風栽種

你們其中某個人會一直往下

探視,看見一些水的意象

然後聽到……什麼?一波波浪

波浪上,群鳥不停地唱


花園(The Garden)

看不下去了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細雨花園裡

那對年輕夫妻正在栽種

一排豌豆,彷彿

這是一項創舉

沒有人曾經面對或解決過

這麼大的難題——


他們看不到自己

在一片爛泥地,初步動工

看不透全貌

背後是灰綠山丘,花朵覆蓋如雲——


她想停下來

他想堅持

到底——


看看她!撫摸他的面頰

休戰,她的手指冰冷

沾著春雨

稀疏的草地冒出紫色番紅花——


就算在這裡,在這愛的起點

她的手離開他臉龐,已然

留下一個分手的意象


而他們以為

他們可以忽視

這悲哀


歌(Song)

像一顆受保護的心

血紅的

野玫瑰開始從花梗

最低處開花

龐大的網狀灌木叢

是它的支撐

襯托著花的

暗色調,是那顆心不變的

背景,這時高處的花

已經枯萎或腐爛

倖存

在逆境

只讓它的色澤更深沉。但約翰

不以為然,他覺得

如果這不是一首詩而是

實際的花園

紅玫瑰就不必

和其他東西類比,不必是

另一種花

不必是陰影籠罩的心

在與土壤等高處

它顫動著

半是暗紅,半鮮紅


【浮塵絮語】王幼華/馬戲團
王幼華/聯合報
來了,來了,馬戲團來了。

我們要去看長得奇形怪狀,行動遲緩的巨人,渾身橫肉,不時咆哮的大力士,被什麼擠壓而長不大的侏儒;以及濃妝豔抹,大胸脯,細腰,肥臀的妖豔美女。他們都不是普通人。熟練的特技者做一些我們做不到,也沒時間學的轉盤子,疊酒杯,耍大缸,丟瓶子,騎獨輪車,疊羅漢,吞火球,吞劍……

我們要去看令人驚嘆的表演,例如:

馴獸師

馴獸師指揮大象、獅子、老虎、熊、馬、猩猩、狗,要牠們站立、倒立、翻滾、乖乖坐在圓筒上、走鋼索、跳火圈、排隊……

猛獸們沒有了殺人的,躁動的力量,跟著口令做出違反本性的動作。

雖然並不了解那些動作是什麼,牠們被要求做出類似人的動作。然後獲得滿堂的掌聲,迎來了讚嘆。

馴獸師用了很多方法,馴服了難以馴服的力量。

空中飛人

空中飛人站在帳篷的頂端,令人畏懼的高處。站著的地方只是一塊小小的金屬板,有時那兒還擠了兩三個人。

我們只能仰著頭看他們,只能仰望。

平常人是無法站在那裡的,空中飛人淘汰率也很高。

身體要夠堅強,手臂、腰、腿力量要足夠,反應要機敏。

在空中一遍一遍練習翻滾,要能完美接到對方盪來的鞦韆,接著能夠接到盪來的人,或被對方接到。

兩個人接在一起的擺盪,躍接,擺盪,躍接,然後站回平台。

有時也演出雙腳倒掛或者單腳倒掛,腳尖部分很容易勾不住,一點滑動就可能墜落或致命。

演出時,下方如有防護網,觀眾便覺得差了一點,不夠刺激,不夠危險。

翻滾的動作愈多,接的變化愈多,愈複雜,人們的驚呼和掌聲就愈多愈熱烈。

究竟是人們仰望的表演,他們站得那麼高,做那麼多驚險的動作。

那麼危險的地方,致命的動作,還是有人願意站在那裡,讓人們仰望。

小丑

我們喜歡小丑,因為醜、笨、憨。

人群中就是有這樣的人存在,讓我們有了優越感和歡愉感。

他們的嘴巴、鼻子、耳朵誇張的放大,放大得充滿喜感,尤其是那半弧形的嘴,已經是對著你笑了,能不笑回去嗎?

衣服寬鬆,鞋子巨大,顏色鮮豔,明顯的不合身,不合適,因為他們不懂合身、得體是應該如何。

他們動作很大,不時跌倒,做不好一件簡單的事,很容易被人欺騙。臉上表情多,老是擠眉弄眼。對長官或老闆的命令反應慢或者反應過激,不時被喝斥,被修理。看到他跌倒,被騙,被修理,讓人感到高興。

據說卑微的人,才知道人們的笑點在哪裡,經常要看人臉色的人,才懂得如何取悅觀眾,才做得出滑稽的動作。

幸福一點的人,是無法當小丑的。

觀看醜、笨、憨的人,讓我們快樂。


【極短篇】翁淑慧/剝蝦
翁淑慧/聯合報
他將裝著一盒藍鑽蝦的提袋擱在餐桌上,一句話也沒說就進房了。

她解開綁住的袋口,發現袋子底部都是融冰的水,看來蝦子解凍有段時間了,她擔心放回冷凍不新鮮,只好將蝦子取出來,一尾一尾,如寶石墜飾,閃閃發光。

桌上擺著兩個孩子用過的菜肴,和來不及收拾的殘骸,一如往常的倉促痕跡,每周畫畫課前總要來上一筆。她通常送孩子上課後再回來和他一起用餐,兩人冷飯冷菜隨意果腹,廚房早已收拾乾淨,她不想再起油鍋,決定簡單弄個鹽焗蝦就好。她將蝦子清洗乾淨,挑出腸泥,在烤盤鋪上厚厚的鹽,再埋進蝦,工序嫻熟,只是太久沒做這道菜,她忘了最佳的熟成時間。

他喜歡吃蝦。戀愛時,他們最常光顧熱炒店,痛快配著啤酒品嘗各式風味蝦。她一直學不會優雅地剝蝦,所以第一次看見他剝蝦,竟有種在看魔術表演的感覺:先是用筷子流利地將蝦運至輸送舌帶,啟動唇齒開關,三兩下硬殼與嫩肉分離,接著蝦殼從他口裡輕彈出來,最後紅白相間的光潔蝦身在她的驚呼聲中展現。他將裹著唾液的蝦夾到她嘴邊,她不加思索叼走他遞送來的溫柔,鮮甜在她嘴裡綻開,她也笑得像一朵燦爛的花。

爾後,她不用再煩惱剝蝦的事了,每當一起用餐,就算是朋友聚餐的場合,只要出現了蝦,他總會貼心幫她剝好,再送入她碗裡。她回報他的方式便是為他研發各種創意蝦料理,直到婚後她懷上孩子,怕造成胎兒過敏,蝦子便暫時從餐桌上消失了。而孩子出生之後,煮食總是急就章,吃飯更是以秒計時,用現成剝好的蝦仁來料理最省事,她犯不著自找麻煩。

今晚,這盒晶亮亮的蝦闖進了他們每周一次的獨處時光。

桌上唯一的熱食飄散出來的香氣在他們之間浮動著,卻引逗不出更多話題,她才意識到原來抽掉兩個孩子的聲音,這個家如此安靜。他們的交集只剩下兩人遺留在公筷母匙上的溫度,那是在孩子還小時,為了避免生病交叉感染,才準備的餐具,沒想到孩子長大了,已經不知不覺養成了習慣,固定出現在餐桌上。

那盤因為烘烤過久而失去飽水彈潤的蝦,似乎無法引起他的味蕾興趣,他依然自顧自滑著手機,完全沒有想動筷的意思。她捏起已經失去光澤的蝦,抖掉上頭的鹽巴,蝦肉因為乾縮,與殼幾乎黏在一起,尤其不好剝,她非常笨拙地剝著,殘餘的鹽粒刺得她乾裂的手發痛,像是為了證明什麼,她繼續一尾一尾剝著,碗邊全是散亂的蝦殼,而盤上的成品,不是被她的指甲戳出大小坑疤,就是成了殘破不堪的蝦末。她終究沒有學會優雅的剝蝦。

她忽然想起他們初夜的隔天,他帶她到最愛的活蝦吃到飽餐廳,他夾起一尾煮熟紅通通的蝦,在她面前晃啊晃,笑著跟她說:「妳知道妳睡覺的樣子真的很像它。」是啊,為什麼那時他可以從身後環抱住她,兩人像蝦一樣蜷曲整晚,也不覺得累呢?

記憶中那些被他毫不留情丟進滾燙沸湯的活蝦,有些總在鍋蓋闔上前的罅隙,拚盡最後力氣跳出熱鍋,然而現在的她卻一動也不動,連稍作掙扎也沒有,只是眼睜睜看著那盤拼湊不出完整蝦身的碎屑攤在兩人之間,任由它失去原本的香氣與溫度。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空氣朋友


  訊息公告
特斯拉共同創辦人:不只賣車更賣服務 才能改變世界
特斯拉連續於2015、2016年獲富比世評選為最具創新力的企業,在創業之路上做對了哪些事情?他們又有哪些建議給年輕的創業者和政府?且聽特斯拉共同創辦人暨技術長史陶柏怎麼說。

在地人報路,避開熱點賞梅祕境
每到梅花季,各梅園人滿為患,讓原本頗富詩意的踏雪尋梅變了調,幸好新中橫公路信義段多的是梅林,默默飄香少人涉足,絕對可以讓你覓得失落的風雅興味。

本電子報著作權均屬「聯合線上公司」或授權「聯合線上公司」使用之合法權利人所有,
禁止未經授權轉載或節錄。若對電子報內容有任何疑問或要求轉載授權,請【
聯絡我們】。
  免費電子報 | 著作權聲明 | 隱私權聲明 | 聯絡我們
udnfamily : news | video | money | stars | health | reading | mobile | data | NBA TAIWAN | blog | shopp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