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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8 第5790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簡媜VS.李惠綿(四之四)逍遙遊談生死
【老情人】廖咸浩/時計草的歲月
幾米/空氣朋友
奚淞/白光在富貴山莊(下)
【客家新釋】葉國居/大磅仔與細秤頭
【慢慢讀,詩】詹佳鑫/還不是 愛情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簡媜VS.李惠綿(四之四)逍遙遊談生死
簡媜、李惠綿/聯合報
1.生死功課

●李惠綿

人,從出生的一刻就開始步向死亡。世間唯一公平的是「壽無金石固,賢聖莫能度」。如何活著,如何從容面對死亡,才是最難的生死功課。

我常懷想兩個名垂千古的文學家。一個是戰國屈原,一個是漢代司馬遷。屈原兩度流放不曾求死,懷憂歲月創作《楚辭》詩篇,安頓飄泊靈魂。最後卻因不忍見國破家亡,自投汨羅江,見證死去比活著更悲壯。李陵遠征匈奴,兵敗被俘,司馬遷為其辯護而遭受宮刑,含垢忍辱完成《史記》志業,見證活著比死去更尊嚴。簡媜!如果妳是屈原,是否會求生?如果妳是司馬遷,是否會求死?

我二十四歲曾兩度接受長達八小時的脊椎側彎矯正手術,期間僅相隔半個月,在生死關口徘徊。因小兒麻痺導致嚴重脊椎側彎九十度以上(S型),準備研究所考試時,經常呼吸困難胸腔疼痛。我暗自發願,若考取碩士班,休學上手術台。也許是上天垂聽我的願念,果然榜上有名。門診時,我單刀直入問死生大事,醫師說:「手術成功機率大約一半,如果失敗可能死亡或癱瘓,不開刀會影響壽命。」我雖高唱壯士一去兮必復還,立誓活著回來完成學術未竟之志。但當我承受全身無法動彈之苦,忍受分分秒秒的錐心刺骨之痛,卻幾番求死。在眾多至親師友陪同抗戰的力量之下(張碧惠和妳,以及一○六室姊妹、榮譽室友兄弟,皆是奧援的戰將,至今銘刻心底)。經過一年復健,終於活了下來。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還能再借殘軀,在講台鏗鏘有力傳道授業,在書齋孜孜矻矻著述論說,主要歸功醫師巧奪天工的醫術(矯正為五十度),更要慶幸當年關鍵的手術抉擇。選修生死課題的學分,真是千萬艱難。

我並非戰場上的常勝兵,潛意識對形殘命運總是不能釋懷,不免有輕生的意念與行動。進入天命之年,以「一身形殘,還願而來」八個字為座右銘,不再動念。突然,年初有一場奇異的夢境,不是拄杖行走,不是電動輪椅,而是回到童年的匍匐,我想去投海。路途綿長蜿蜒,不見天日,兩面是厚重石頭堆砌的高牆,大小亂石滿地,手足並進,崎嶇難行。半路巧遇指導教授曾師永義,欣然言道:「徒兒!這是我從圖書館借來的四本書,帶回去閱讀寫論文。」我收下,不敢道出即將前往自沉。書籍放在布袋之內,置於腹部之下,一手拖著,一手爬行。終於找到浩瀚大海,正要俯身投入之際,突然發現一本書不見了,非常著急,心想這是老師向圖書館借的書,不可遺失。如同電影鏡頭轉換,我爬行回到圖書館門口,請託旁人:「我掉了一本書,沒有力氣再回去找,拜託幫幫我。」這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在圖書館還書,館員出來說:「小男孩找到妳的書了!」我握著小男孩的雙手,含淚頻頻致謝……。夢醒,淚濕衾枕。

妳傾聽之後,與趙國瑞恩師的解夢不謀而合:「曾老師代表學術父親,最後拉妳回來是學術的力量,小男孩是傳承的人。」妳曾提及只有兩件事能讓我「起死回生」,一是研究一是學生。這場夢境似可印證!簡媜!活著的功課,我已盡全力,沒有遺憾,也沒有缺憾了。妳呢?

●簡媜

惠綿,先回答妳的問題;有時只有死能戰勝死,有時唯有生才能戰勝死。《楚辭》已成,屈原可去;《史記》未就,司馬遷必須生。〈報任安書〉太史公自言︰「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讀此言,開吾眼界、擴吾胸襟、養吾氣節。人生在世,濁骨凡胎數十載,有人拚長命百歲,有人奪千秋萬世。屈原、太史公乃真英雄,死在自己欽定的榮耀裡。

我們談了三周稍嫌沉重的話題,最後一周「生死」也輕鬆不起來。雖然我寫了談生老病死的書,但妳比我有資格談「生死」,我仍記得那場脊椎側彎大手術,據醫生描述,接妳的神經像水電工接電線,如今回想仍覺得毛骨悚然。妳能活下來,是上天不讓妳死。

人生有兩處危險路段,一是二十歲左右,輕則抑鬱成疾重則自我結束;一是五、六十歲之間,身體崩坍或重症奪命,這階段出事的大多是秀異、拚搏之人。這幾年身邊有幾位優秀朋友跨不過六十門檻,令我感到死蔭幽谷已近。想起今年初春,我打電話給碧惠,竟聽到她在痛哭,她說同班同學冬青「快不行了」。我與碧惠即刻趕往醫院。一進病房,看到兩眼紅腫的碧惠正在為她按摩背部減其病苦,我也按摩她的腳,不能相信這雙少女般膚質的腳竟快要抵達終點。我對冬青學姊說︰「很榮幸認識妳……」她已發不出聲音,但嘴邊浮出淺笑,辨其嘴形應是︰「我也很榮幸認識妳……」惠綿,我們離講這句話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碧惠說,那天之所以大哭,乃是想到將來也要與姊妹們訣別,不能承受悲念。唉!如果躺著的是我,妳能平心靜氣對我說︰「很榮幸認識妳」嗎?

台灣老了,五十歲以上有八百三十萬人,扣去六十五歲以上三百一十二萬,「老人候選人」有五百一十八萬,極為驚人。這群人是年金改革的「承擔者」,我們這一代都在裡面。從現在往二十年後看,如果妳跟我一樣預見台灣天空烏雲密布的話(這是政商媒嘴之功,他們成功地讓社會撕裂),妳就知道無緣社會、下流老人、孤獨死是我們這一代的「宿命」,而我們只能認命。

通過年輕危險路段,能看著自己變老是生命給我們的恩賜。然而我觀察,採自然工法讓自己老下去是不負責任的,面對老化的第一步不是去把頭髮染黑、雷射除斑,「老」跟人生其他階段一樣必須事先規畫、認真學習,老年也有「學測必考題」,若是不面對不規畫不安排,結局就是躺在病床上多管齊下,病房外上演爭產風暴。年輕階段,靠體力靠衝勁,老,要靠智慧。老人版智慧寶典第一章開宗明義叫「捨」。先修這個字,修成了,其他章節好念,修不過就等著看老天爺疼不疼你。

惠綿,妳我人生走到這一步「大勢底定剩半條爛命」,只盼這身體還能再撐個十多年(這不算多吧,抬頭望天︰身心健康的十多年喔!),讓我們把志業完成,倒光最後一滴靈思,如果能在歇筆之年、行動自如之時,清理妥當之日離去,那真是「帝王級善終」、得到神之吻一般「美好的死日」啊!

2.不必相送

●李惠綿

雖然我尚未年老,但近年來肌肉無力、神經疼痛,早已進入「小兒麻痺後症候群」的歷程。聽說平均壽命是六十歲,得開始思考餘年的安寧與照護了。

提起照護,不免要說一說往事。我們年輕時曾相約不婚比鄰而居,兩棟房子之間鑿個寬門,出入照應。不想,妳沒告知,悄悄結婚了。當時頗為埋怨,今有自知之明,與我為鄰肯定災難,感謝姚大哥拯救了妳!

生活點滴需要照料,只好開始聘僱外傭。早年擔憂此事,有一次看復健科順便問醫生:「我需要什麼條件才能請外傭?」醫生面無表情:「等妳成為植物人。」這位醫生缺乏「前瞻」眼光,他沒想到立法院會三讀通過,自二○一四年六月起,持有重度殘障手冊者可直接聘僱,我是受惠者之一。有一天我將無力照管外傭,該如何是好?創立伊甸基金會服務殘障團體的杏林子,遭受印傭毆打被推下床,次日因舊疾新傷猝然辭世。有人說:「天道沒有偏私,常幫助善良的人。」杏林子絕對是善人,何以致此?難怪司馬遷沉痛質問:「儻所謂天道,是耶?非耶?」

當前或無近憂,卻有遠慮。我本無公教優惠存款,遭逢年金改革新政策,退休金恐怕無以支撐生活費和外傭費。若有房子,未來才能考慮「以房養老」。二○一五年底,在政府大力支持下,合庫銀行推出以房養老商品,只要年滿六十五歲,信用紀錄良好,即可房屋申貸,每月穩定領取一筆費用,直到九十五歲。簡媜!萬一我活到九十六歲呢?活一天算一天!我突然只想擁有小確幸。

十餘年前,曾經邀妳和黃照美(《吃朋友》主廚)、魏可風(能量醫學治療師)相聚。我們取出備妥的「預立安寧緩和醫療暨維生醫療抉擇意願書」,填寫疾病末期選擇不急救之意願(但願安樂死也可以填寫自願書)。意願書一定要由本人親自書寫,或由明文委託之醫療委任代理人填寫,而且需要兩位見證人。那天只有妳未填寫,妳說:要尊重姚同學。後來忘記問下文了?

每次參加告別式之後,都會再次自我強調:拒絕一切儀式,千山獨行,不必相送。我曾經很喜歡徐志摩翻譯、羅大佑編曲的〈歌〉:「當我死去的時候,親愛,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須濃蔭的柏樹。」原是欣賞死亡的瀟灑,如今鍾情樹葬。因此,不要墳墓不要靈骨塔,要濃蔭柏樹要安插薔薇。簡媜!如果我先妳而去,千萬千萬記得我的請託啊!

樹葬,意謂回歸大自然的懷抱,物化為一粒種子。莊子認為天地萬物都是一粒「種子」,只是以不同形體變化更迭而已。生與死,如同圓上的每一個「點」,是開始,也是結束。

●簡媜

哈哈(大笑中),其一,我們不會讓妳活到九十六歲!其二,我就知道妳一定會提「見色忘義、棄友閃婚」這一段!當年我提喜餅去妳的研究室,妳聽完始末眼眶泛紅,我以為妳是為我高興,原來是怨我毀諾呀!其實,這兩回事並不衝突。將來,說不定比鄰而居是「在家獨老」、「安養機構同老」之外的第三選擇,有情誼基礎的「仿家族共老照護方式」應該讓子女更輕鬆放心。只是城市居大不易,說不定將來會把老人都遷到離島。我問姚同學︰「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要去哪個島?」他答︰「太平島。」我要去澎湖,我說︰「如果你堅持要去太平島,那我們的婚姻就走不下去了。你跟馬英九去好了!」唉!買房比鄰而居共老,談何容易!題外一計,建商可考慮推出多屋合購、舊屋代售服務,圓老者「比鄰而居」之願。題外又一言,公教年金改革、十八%歸零,讓目前七、八十歲以上老前輩受傷最重,短少的金額約是聘雇外傭的錢。政府應依年齡層普查其現況與短少數額,從其他方面予以補貼,譬如,擁有居家照護與長照的優先權。砍了他的果樹,好歹給幾個地瓜。題外又一嘆,不能把他們當作掠奪者來改革,而是當作國家有難共體時艱的長輩來感謝!

我家姚同學與我是心智等高線相當的知己,我們知道彼此意願,「葬我於一棵被狂風吹歪的小樹」乃是最佳歸宿。我也很早就跟兒子談生死課題,生命的內容我們能決定,但長短不由我們做主。聽聞太多困在照護病房纏著管子綁手綁腳一躺數年花費數百萬的例子後,我對末段路程唯一驚恐是怕「拖」。我告訴他,如果有一天必須為我的緊急狀況做醫療選擇,「不要用一般人的想法為我做決定,因為你媽媽不是一般人。」不過平心而論,這是困難的,因為每種病各有變化進程,不見得會出現清楚明白的「最佳時刻」讓家人做選擇。而選擇一旦做下去,家人要共同承擔結果,再也沒有比病榻邊戰火更能羞辱躺著的那個人。愛,在此時此刻我的解釋是︰我願意為你吞下一切,我願意在你生命最後,協助你成全你所愛的人。

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姑丈病危時,我與表弟在病房外談話;姑丈許了捐大體的大願,但做兒子的跨不過內心關卡非常痛苦,眼看要推翻父親心願。我告訴他,不能從自己的感受來決定,要從父親的大願來決定,「如果爸爸值得我們為他勇敢,我們就必須為他勇敢。」他非常了不起,立刻跨過內心障礙體會爸爸的心靈風景,圓滿且聖潔。

我們四年級是苦命一代(我雖是五年級但養成方式與認同感屬四年級)。生於戰後嬰兒潮中段的我們,父母大多經歷日據或抗日,自幼聽聞他們的災厄故事,變成同情父母且感恩的一代,認為盡孝道是天經地義之事。這也使我們在快速翻轉的社會裡注定是奉養父母的最後一代也是被子女棄養的第一代,如今AI人工智慧勢不可擋,我們更有機會成為由機器人照護的第一代「白老鼠」。

有一天我問姚同學︰「如果我先走了,兒子遠在天涯,你能接受由機器人照顧嗎?」他答︰「很好啊。」「為什麼?」他說的理由非常具有說服力︰「情緒穩定。」我們還討論醫療床應該怎樣設計才能讓機器人幫病人換尿布時順利「提領黃金條塊」。我還幻想,萬一我想自我結束,對它下指令︰「拿枕頭,放我臉上,用力壓三分鐘,洗澡換漂亮衣服。」等到被發現時已氣絕多時,大體也洗過了。

惠綿,人生有「五成」︰成長、成熟、成功、成就、成全;妳我都到了自我定義「成就」內涵、繼而「成全」年輕世代的年紀。固然大環境前景堪慮,我們這一代仍應傳遞勤奮與奉獻的聖火,努力像螢火蟲發出微光,期盼社會有大放光明的一天。英雄旅程必有結束之日,但願旅程最後一段,舉起手向人世告別時,我們的臉上含笑、身姿瀟灑,且如妳我所願︰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九月《文學相對論》預告:童偉格VS.房慧真,敬請期待!


【老情人】廖咸浩/時計草的歲月
廖咸浩/聯合報
是什麼驅力讓普魯斯特透過這麼長的一部書來尋找時間的晶體或海洋?

是一種無以名之的──傷痕嗎?……

她在夏天的時候總喜歡從市場買一堆百香果回家,不時抓一顆用手一捏,讓果子裂開,然後用湯匙舀出來吃。第一次吃百香果就是和她一起吃,看她吃得那麼熟練,讓你不禁問她:「什麼時候開始吃這種水果的?」她說;「從小喔,小時候我們常在山裡面撿百香果。」她還說:「那時候,我都跟著原住民同學稱百香果叫tokeiso。一邊尋找草叢中的百香果,一邊口中念著:tokeiso,不要躲,tokeiso,不要躲,tokeiso,不要躲……」

她說日後學了日文才知道,tokeiso是「時計草」三個漢字。因為百香果的花有五花萼及五花瓣,看起來像是鐘的表面,而有三個分岔的柱頭又像是時、分、秒的三根指針,故日本人稱之為時計草,中文或可譯為「如鐘草」。

知道了她與百香果的淵源及tokeiso的漢字之後,每當你吃百香果時總不免想像,一個身形瘦高,膚色古銅的小女孩,穿著簡樸但掩蓋不住聰慧,在蟬聲的重重帷幕中與友人穿梭在林間,一邊口中如童謠般反覆念著「tokeiso,不要躲」,一邊尋找著草叢中的百香果。而時間就在無憂的童年中滴答滴答的悄悄過去。

但其實她一點都不黑,只是因為你看過她小時候的黑白照,不知不覺就相信了她小時候曬得黑黑的。至於她的童年真的歡樂而無憂嗎?你認為如此,因為自你認識她以來,她幾乎都是很開朗的面對一切。

但你對她時計草童年的無憂想像,卻不時會被她不經意的言語所擾亂。偶爾有機會拿出她小時候的照片,她總是說:「看起來好像很不快樂……」你問她:「什麼事會讓你不快樂呢?」她總是回答:「我也不知道耶。」

因為對「時計草」這個名稱的好奇,你查了一下資料,意外發現百香果西名passion fruit大有來頭。原來,此Passion非彼passion。百香果的英文名Passion fruit其實是來自其結實前所開的花──「(耶穌)受難花」(passiflora)。百香果的花能得此名,是因為天主教傳教士在南美初見此花時,因其構造特別而聯想到耶穌受難的種種,並以此為向土人傳教的輔助工具;與耶穌受難相關的細節包括:花柱有如耶穌受難的十字架刑具,而柱頭上三分岔,乍看極似三根釘子,另外,副花冠又可想像為耶穌頭上的荊冠,五個雄蕊的花藥則象徵耶穌的五個傷痕等等。所以傳教士初見此花時,便給予了「五傷痕之花」或「(耶穌)受難花」的名稱。

那時,你正在揣想她兒時憂鬱的緣由,這個百香果的典故不由得讓你想起了她背部的傷痕。你是在極偶然的狀況下,看到了她背上近腰部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傷痕。你沒問她原因就先用手撫觸,她當下似乎打了個冷顫立刻要你不要碰,你問是怎麼造成的,她說:「小時候重感冒……差點沒熬過……」的確不是一般的狀況,但那還不識事時的經驗難得留下這麼清楚的創傷感。之後,她始終不曾讓你碰觸那傷痕。

每個人的童年都會有一些深沉的記憶,可能是某次巨雷前的閃電,也可能只是特定食物的味道。比如在海邊的康布雷,普魯斯特書中主角關於椴花茶與瑪德蓮的記憶。但對多數人而言,這類記憶都可能已沉入時間的底部而無從追索。即使是普魯斯特,都花了大半輩子才憶起剛才提到的那一刻,而且是在極偶然的狀況下。正因為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一種模糊的感官印象。原因無他,童年的一切都已經埋藏得非常的深……

然而關於她時計草的童年到底憂鬱或無憂,你也曾試圖將心比心,從別的角度揣想。你也在偏鄉長大,家的後面是無邊際的大海,前面是座龐大的礦山,每次收聽廣播時都覺得整個世界離你很遠很遠。她生長在高山深處,是不是也常常想像翻越很多座山之後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但這一切都只是你的想像,未必見得是她憂鬱的真正原因,會不會她偶爾關於「不快樂」的喃喃自語,只是記憶太模糊所致?甚至可能是當下的投射?當童年漸漸遠去,「時計」為我們立起了一重又一重的障礙,除非有一天我們能找到時間在「時計」之外躲藏的地方。即使偉大的作家如普魯斯特,都是到了寫完《追憶似水年華》的那一刻,時間才對他變得完全澄澈。

然而,是什麼驅力讓普魯斯特透過這麼長的一部書來尋找時間的晶體或海洋?是一種無以名之的──傷痕嗎?那麼,傷痕在時間的晶體中會是什麼樣一種面貌?也許最後就如少時在書中夾著的一枚花瓣一樣吧?若時間是海洋呢?或如一枚在黑暗的深海中發出幽光的貝殼?

那天到了傳統市場發現百香果的季節已經過去,你倆仍不免惆悵。她不自覺喃喃的說:「tokeiso又躲起來了……」你看看她,突然又想起她的傷痕;你很想跟她說:「已經這麼多年了,可以讓我撫摸那塊傷痕了嗎?」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空氣朋友


奚淞/白光在富貴山莊(下)
奚淞/聯合報
奚淞/白光在富貴山莊(上)

知道顏良龍用心,更能讀懂主墓後段、琴墓上的紀念文。在刻著〈如果沒有你〉詞曲的琴鍵蓋之上,有一篇由顏良龍署名的長文。頂著豔陽,我辨讀密密麻麻的顏文,金色字跡彷彿也是滾燙、炙熱的,我揮汗摘記片斷如下:

「生於一九二一的影歌雙星白光,走過動盪與繁華的歲月,從大時代的北平到今天的吉隆坡。白光為人至直,夠風度、夠帥、夠豪放、夠勇敢,是位傳奇女子……

「有人說她是『一代妖姬』,也有人說她是真正的『女菩薩』。她是入菩薩境界示現妖姬境界,她是入妖姬境界示現菩薩境界……

「我們了了知、了了見;如實知、如實見。愛的妙樂,超出一切煩惱與痛苦。以是故,我們決定再續前緣,生生世世,永遠相親相愛。──夫.顏良龍立」

印象中沉默寡言的顏良龍,真也語出驚人。他在墓誌銘中直指煩惱即菩提;說白光是入妖姬境界而示現菩薩心性之如意寶;結語至於生死相許,怎不教人讀之動容。

我悄問劉先生;「我們原是白光、顏良龍舊友,也知道她晚年沒有積蓄,這麼華美的紀念墓,難道是影劇界人士捐助、完成的嗎?」

「白光的紀念墓,足足占地九個單位,(光是地價以台幣估算至少三百多萬)」劉先生微笑說:「全都是『富貴山莊』主人免費贊助的。」

「真為白姐高興,謝謝你們費心出力!」我向代表墓園、為白光留下音容的劉先生致誠摰謝意。

這回訪白光琴墓,一了多年心願。晚年病中的白光,還特別叫顏良龍傳話給台灣高肖梅,問候:「新店兩位年輕的畫家朋友好嗎?」一別多年。縱使歲月如梭,我們也都白了頭 ,白姐記得我們,我們能忘了白姐嗎?

離開墓園,試打電話聯絡顏良龍。二十多年前的電話號碼早改了,打不通。我們搭計程車直抵顏家舊居,這也是當年繁華褪盡、白光遛狗散步的巷落。顏宅地址是對的,這幢郊區排屋卻鐵柵深鎖、無人回應。多情的顏良龍如今人在何方?這就有待我們日後探尋了。

訪白光「琴墓」,我們既滿願,也若有所失。歸途中,我想起好友白先勇曾說起多年前與白光相見的一段逸事。

那是八○年代,香港。「忘了是哪回晚宴,」先勇說「宴後,我居然有機會與白光在尖沙咀天星碼頭旁的海濱步道並肩散步、聊天──」

同樣是歌迷,與致高昂地聊起對白派一連串經典歌曲的喜愛:「白姐,說到那首〈我要你〉,真是動人、好聽。」

「就是嘛,」白光回眸笑道:「〈我要你〉正就是我最喜歡的歌……」

在白光的錄音檔案及歌本中,大夥不妨查查看,偏就是脫漏了這首白光鍾愛的〈我要你〉。為紀念那些穿透烽火離亂,安慰人心的歌曲,我抄寫這首少有人傳唱的情歌,作此回訪白光琴墓經歷的尾聲:

「我要你/常在我身邊/廝守著黑夜/直到明天;

我要你/常在我身邊/忘卻了煩憂/互相慰安。

夜長漫漫/人間淒寒/只有你能帶給我一點兒溫暖。

我要你/常在我身邊/廝守著黑夜/直到明天……」(下)


【客家新釋】葉國居/大磅仔與細秤頭
葉國居/聯合報
客家農莊用來計量輕重的度量衡,最常見的就是大磅仔與細秤頭。大磅仔,客家語,是指專門用來秤重物的磅秤,比方說秤一大麻布袋的穀物,或是秤一頭上百斤的豬隻。至於細秤頭,指的是掛在牆上的小桿秤,它有兩個秤耳,一個鐵鉤,使用時得先以一手提起鐵鉤上的秤物,另一手則用來移動秤鎚,如此一來,就只能用來秤較輕的東西。

這一天,廟前廣場有一群老人在閒扯淡,他們平常就喜歡扎堆嚼人舌根、論人功過。話題如浪湧,一時之間江翻海沸,便說到安爺身上來。起初,他還氣定神閒的,才一眨巴眼面容便鐵了起來,心頭火往上撞。眾爺們以蓋棺論定法,來論斷安爺的一生,他們認為安爺人雖好,唯一的遺憾就是錢賺太少,遠不如他的弟弟小福爺。安爺當下不是滋味,瞅著眼,黑下臉,辯駁的話其實已經上了喉頭,又吞了下來。

六○年代,農作和牲畜是客家莊經濟的主力,安爺和福爺兄弟,每年田中的農作生產相當,差別就是在牲畜了。安爺養的雞鴨,屢屢還沒長大就夭折,可賣的雞鴨屈指可數,售出時是以細秤頭一隻隻來秤重量的。小福爺就不一樣了,他養的雞鴨總是能平安長大,肥美壯碩數量眾多,一定要用磅仔秤重才能省事。眾爺們評事俐落,以使用度量衡的不同,斷定渠等一生的輕重。

安爺回家後,坐在門前那棵老茄苳樹下生悶氣,撅一根樹枝來回拍打泥地,揚起俗世紛飛的塵埃。

「仰般講吾就輸佢,吾還有當多子孫呀,仰般會輸咧!」安爺心中不服,他覺得自己有三個兒子,有七個孫子五個孫女,論丁論口,都要比小福爺來得多。來日方長,怎麼說他賺的錢就一定會輸小福爺呢?客家莊難道只有大磅仔與細秤頭嗎?

安爺嘟噥不止,妻子安婆聽得灰溜溜的,當她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後,告訴安爺,大磅仔與細秤頭,在客家莊只能秤眼前的輕重,沒辦法權重將來,莊頭莊尾還有一把時間之秤呀,它權向長遠的未來。安爺重視孫輩教育,他覺得自己雞鴨養得不好不打緊,但是小孩一定要教育好。他不識字,但每一天晚飯後,他一定會坐在客廳,監督在神桌前讀書的孫輩們,設若他們是在嘻哈或是瞌睡,安爺便會冷不防的嚴聲斥責:「是要把書還給先生嗎?」

歲月如流,眾爺們早已做仙去了。四十年後,我從父執輩口中得知此事,安爺是我的遠房親戚。幾經私下打探,這時間之秤,早已清楚驗證。安爺的孫子們如今各個事業有成,錢早已賺海了,如今誰敢說安爺錢賺輸人呢!此後我不敢隨便就將人品頭論足、秤斤論兩,以免流於用大磅仔和細秤頭來權重別人一生的短視。客家莊還有一把悠悠的時間之秤呀!它權向日頭,權向黃昏,以日月為兩,以年歲為斤,經過時間的洗禮,才能真正了解孰重孰輕。


【慢慢讀,詩】詹佳鑫/還不是 愛情
詹佳鑫/聯合報
你是漆黑電影院裡

逃離布幕的彩色光束


你是河面上的無聲煙火

夜市裡射不中的氣球


你是失信的摩天輪

我是謊言關在懸空的房間


你是夢中施工的斑馬線

我是疲於追趕的光源


(還不是愛情)

(還不是愛情)


你是字典裡全新的字

拒絕好的意思


你是字裡莊嚴的黑洞

我要給你權利,辜負我


你是逃入黑洞的扭曲的光

邀我跌入你深邃的傷


你用醜惡的一生學習包紮

是否要變成一塊美麗的疤


(還不是愛情)

(還不是愛情)


你是慈悲的審判長

背負我慷慨的罪名


若我愛你

我會自己穿好囚衣


(我是犯人

你是我最溫柔的監獄)


  訊息公告
200萬服務業大軍消失中!
台灣,目前在傳統服務業就業人數約660萬人,未來,將有三分之一、高達220萬人失業?而未來可能讓你失去工作機會的,是目前討論最夯的「無人店」,要如何做才不會被科技浪潮淘汰?

白色當道!瑞典公主、徐玄和潤娥都這樣穿
夏天,就是清爽白色的季節,瑞典公主和韓國女星,都用白色系穿出亮眼與俏麗。少女時代的潤娥在金浦機場現身時穿上AllSaints夏季單品Janey白色蕾絲洋裝,內襯條紋T恤,搭配黑鞋,完全就是大學生的清新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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