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點鐘,不知誰的Call機響了,八個床鋪同時蠕動了一下……
醫院的值班室是提供給值班醫師休息或睡覺的地方,通常會有書桌、衛浴設備及一張床(大部分是上下鋪)。每天早上清潔人員會定時來做整理,如果看到浴室地板是乾的,床鋪完好如初,棉被依舊像豆乾四四方方地放在床尾,他就會會心一笑,不整理直接離開--清潔人員知道,昨晚的值班醫師又忙得沒有時間進來使用。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每個值班醫師都很帶賽的話,清潔公司應該會很樂意跟醫院簽長期合約吧。
此起彼落的打呼聲
基本上,值班室只要有床,就符合基本需求了。醫師在值班室休息大多是短暫的,只要一被護理站「Call out」,大腦就要馬上恢復正常運轉,因為下一秒要面對的,可能是開一顆安眠藥給睡不著的病人,也可能是立即處理幾個小時的急救CPR。想適應值班的生活,清醒與入睡就要比電腦開關機速度還快。
為此,某醫院高層曾提出將部分值班室改成病房,以解決病房不夠的窘境--他們認為值班等同上班,根本不需要休息;幸好最後他們良心發現,沒有執行這項殘忍的計畫,否則當年的住院醫師應該會再流失一半以上!
實習的時候,值班室有四張上下鋪,一共八個床位,提供當天的值班實習醫師或住院醫師休息(總醫師因為地位較高,值班室是單人房)。可不知道什麼原因,值班人數每每比床數多,搶不到床在所難免,那就得自己想辦法,看是要與大夜班的護理師學姊促膝長談,或是狂喝咖啡抱書苦讀,都是不錯的選擇。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冬季裡寒流來襲,值班室黑漆漆一片,在棉被裹緊全身的清況下,耳中只聽到此起彼落的打呼聲。半夜三點鐘,不知誰的Call機響了,八個床鋪同時蠕動了一下,三秒後就聽到一聲「Shit」,原來是隔壁值神經外科的同學Call機響了,看著他不情願地離開溫暖的棉被,雖然同情,但大家的打呼聲仍是瞬間恢復。不到一分鐘,另一位值神經內科的同學進來了,他一看到空床就躺下去,依稀說了一句:「好溫暖啊。」接著就開始打呼。二十分鐘過去,前一位同學回來看到床滿了,又罵了一聲「Shit」,然後離開。我在內心深表同情,但也只能將棉被蓋更緊--結果,十分鐘後換我的Call響了。走出被窩真的有夠冷,處理完畢回到值班室,那兩位神經內外科的同學都躺在床上打呼,而我只能跑去請教大夜班的學姊如何提升打針跟抽血的技術,直到天亮。
有了單人值班室以後
升上住院醫師後,醫院規定晚上有事情要先Call住院醫師,以保障實習醫師值班的生活品質,目的是提高實習醫師畢業後選擇留在本院的意願……不意外的,學弟們看到我們從實習Dog變成住院Dog(實習生活忙得跟狗一樣,因此實習醫師被稱為「實習醫師鬥格(Intern Dog)」),當然是選擇遠走高飛了。
現在的值班室是住院醫師與實習醫師睡上下鋪,由於我們都會忙到凌晨一、兩點,所以每次回值班室時學弟都已熟睡。基於愛護學弟,每當Call機響了,我不敢開燈,總拿著幫病患照喉嚨的筆燈當照明,瞇著眼睛直到要流眼淚了,才能看清楚Call機上面的號碼。長久下來,住院醫師的眼圈多半愈來愈黑,而學弟則依然保持小鮮肉的帥度,難怪每次中午護理站訂便當,學弟一定會被通知,而我們則時不時會被選擇性遺漏掉!
升上主治醫師,醫院說住院醫師人手不夠,所以主治醫師又要幫忙值班,我又回到熟悉的值班室。好在總醫師體恤,特地留了單人值班室給我們,上鋪是床,下鋪是書桌,讓人可以舒舒服服地洗個澡,整晚不關燈地享用整個值班室;Call機也已換成公務用手機,不必再瞇著眼睛用微弱的燈光看號碼;大夜班護理師也體貼我們的資深,所以小事情就請總醫師協助處理……正想歡呼苦盡甘來,我就發現自己因為長期勞累又缺乏運動,導致運動細胞快速退化,居然常常在爬到上鋪休息時閃到腰,下來時也常拉傷大腿肌肉。
醫院的工作繁忙,值班的夜晚尤其精采燦爛,許多磨練與突發狀況都發生在那個時候。是故,往往來不及踏進值班室,天空就在往返各個護理站中慢慢亮了。如何適時舒壓與保持自身體力,是每個醫護人員在工作之餘最重要的課題;至於值班時的搶床固然辛苦,但搶到手的快感真是無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