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的旅行】廖想／越南河粉在巴黎

文／廖想／聯合報

圖／Yen 亞洲口味縈繞心頭，呼喚我一再光臨 到巴黎，一定要去吃碗道地的越南河粉。 在巴黎求學多年，身為窮學生的我只去過咖啡館三次，而且都還是跟友人碰面的場合。但一碗要價台幣快三百元的河粉，我卻捧場過數十回。河粉店裡往往油膩又擁擠，一點都不浪漫，但那亞洲口味縈繞心頭，呼喚我一再光臨。 河粉味鮮，但它移植到巴黎與越南移民苦難史緊密相連。 河粉是二十世紀初才誕生的越南傳統飲食，當時還處於法國殖民統治之下。其名稱Pho，據說起源於法語feu（火）。其起源地說法不一，較為可信的是於越南北部，距離河內一百公里遠的南定省（Nam Dinh）。該地是紡織業重鎮，住民多元，有越南人、法國人與邊境來的中國人，多元文化交融，激盪出這種鮮美湯麵。 1975年，越戰告終，此後十年間，越南陷入動盪，當地華人與越族搭船出逃，其中前往法國約有十萬人。這些人大部分被安置在巴黎及法蘭西島（俗稱大巴黎），河粉至此隨著越南移民落腳巴黎。 河粉在台灣並不難見，但許多迎合在地，台味十足，相比起來，巴黎河粉還比較道地一點。河粉是一種在家裡做十分麻煩的食物。食材除了牛骨、生薑、蘿蔔、烤洋蔥，還有八角、肉桂、丁香等多種香料，得花上至少六個小時，才能熬燉出那迷人湯頭。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烤洋蔥便是承襲自法國料理手法。 河粉在其原鄉有地域之分，北方重湯頭，南方則重配料，前者又因多了魚露，會比後者重口味。一碗標準的河粉，碗裡除了滋味鮮美的湯頭，便是薄切生嫩牛肉，美味程度不遜台南牛肉湯。有時，牛肉也會以較為便宜的雞肉或豬肉取代。在湯麵之外，店家會附上一碟標準佐味配菜，上頭有豆芽菜、洋蔥絲、檸檬角，還有一種紡錘狀細長葉菜，名越南刺芫荽，食來帶苦，是台灣罕見的鮮奇之味。 巴黎河粉，迷人程度不下花都本身 在巴黎，河粉店的一級戰區在十三區，尤其是舒瓦西大街（Avenue de Choisy）、伊夫里大街（Avenue d’Ivry）一帶。其中，最為觀光客熟知的當屬名店Pho 14，這家河粉湯頭味道鮮美，但有人批評味精過重，我味蕾樸鈍，倒不如他人一樣感到麻木，想說就算有加，那也經過精妙計算吧。另外，不少留學生會去一旁的Le Kok，因為店家會附贈一個熬湯牛大骨，上面附著不少肉，而且附吸管讓人大啖骨髓，超讚。以上兩家走的是清淡風，愛好重口味的，可去不遠處的Bambou，男侍者臭臉且粗魯至極，上菜時會使喚客人「拿去」，不過，其鮮濃湯頭倒是一絕。 在十三區之外，中國溫州移民聚集的三區有一家叫「松興」（Song Heng）也頗富盛名，網路上甚至有粉絲評為「巴黎第一」。衝著這名號，我跟內人去光顧過一回。淒冷十二月，外頭大排長龍，好不容易被請入內，在極其窄小的空間裡入座。店家送來菜單，結果他們只供應乾米粉（Bo Bun）跟河粉，沒別的。於是我們點了乾湯各一。一嘗，味道果然不錯，湯頭熱氣氤氳，再加個十分。不過如果要說是冠軍嘛，嗯，很難講，畢竟每人偏好不同，難有定論。也有人說他「沒用味精」，如此便是第一了。 巴黎河粉，迷人程度不下花都本身。需提醒的是，在巴黎吃河粉，不少店家講求翻桌率，所以講求悠緩用餐情調的，不用過分期待。畢竟，求的是一刻鐘內享用的熱騰湯頭，一入口，感受到不只是鮮美，還是當年難民異地刻苦求生，精心熬燉出來的滋味呢。 □

王美娥／細腰泥壺蜂來造訪

文／王美娥／聯合報

疫情關係，為避免群聚感染，除外出購買生活物資快閃外，幾乎都宅在家。 有一天早上，打開窗戶時，一隻細腰泥壺蜂飛進窗台，牠的腳抓著一條約牠三分之二身長的青色細長型東西，以為是樹葉，築巢用的材料，沒有多想就關上窗戶離開。 下午，孫女也在窗邊觀賞景物，忽叫道：「奶奶，有一隻泥壺蜂飛進窗台，牠的腳還抓著一隻青色的蟲哦！」我當下恍然大悟，原來泥壺蜂媽媽已悄悄在花器上做了兩個獨立酒壺狀的巢。第一個泥壺蜂巢，已封口且壺口的土也乾了（早上以為是樹葉，原來是泥壺蜂媽媽捕捉青蟲，為寶寶備糧後立即封口）；第二個泥壺蜂巢，看泥壺蜂媽媽已將青蟲塞進巢裡，並開始做封口動作。牠的口水和泥土混在一起，封完壺嘴拉出圓型邊緣口，再檢查巢的周邊後，放心飛向樹林。觀察整個過程大約十分鐘，讚嘆泥壺蜂媽媽捏陶土藝術，堪稱大師級。孫女學習拿著平板錄影，錄下封口的全程檔。 難得泥壺蜂媽媽在窗台築巢、產卵、備糧和封口，與孫女討論後，持續做觀察紀錄，直到寶寶出生。 觀察到第十五天的早上，孫女發現第一個泥壺巢破了一個洞，卻不見寶寶蹤影，牠已飛向大自然飆舞。 為了認識泥壺蜂寶寶，只好暫將花器移入室內，觀察第二個泥壺巢，準備迎接牠。 第十七天的早上，孫女大叫：「奶奶，泥壺蜂寶寶飛出來了！」趕緊用捕蟲網網住，請牠暫留觀察盒。 孫女近看，哇！長得跟牠媽媽一樣美，身上有黃黑褐色，細細的腰，圓圓的腹部，尾端抖動排出體內水滴。觀察完畢後，放牠回大自然，祝飛翔愉快。 擾人生活的疫情，減少戶外活動，阻斷親情的團聚，心情總是悶悶的。非常時期的日子裡，發現窗台細腰泥壺蜂來造訪，與孫女共同上一堂生命教育課程，為生活裡驚喜的相遇寫下觀察紀錄，完成暑假作業外，也滋潤了身心。

謝文賢／到麥當勞集合

謝文賢／聯合報

上午的課結束後，回家路上，電話問家裡孩子中午想吃什麼，我可以順路買回去。 麥當勞！孩子們說。 天氣燠熱，站在太陽下直感覺身體有幾倍重，吐一口水在柏油路上大概會冒出煙來。到了麥當勞，停下機車，我汗淋淋地推開玻璃門，一股冷氣兜頭衝來，全身都放鬆開來，大約只一秒，隨即感到有點冷。 已經過了用餐尖峰時刻，店裡顧客不多，只有一組爺孫在櫃台前點餐，另外有兩組學生模樣的情侶在自動點餐機前討論著。 高職畢業那天，和朋友相約到學校對面的麥當勞集合，大家說好先在這裡吃完午餐，再商量下午的續攤要去哪裡玩。 現在想起來，年輕時候，常約在麥當勞集合。 典禮結束時候的學校很亂，有的同學還在輪流相擁哭泣，有的同學急著去找老師道別或嗆聲，有的同學與家人在校園裡拍照留念，有的就只是閒逛，彷彿這三年少逛了。 忘記是什麼原因，我是最早到的，還不到中午的麥當勞，人還不多，可以選的座位不少。我撒下書包、畫袋，還有幾本書，為同學們占了一張大桌子，得意洋洋的。 占好了位置，我自己先去點餐。 在麥當勞點餐，幾乎都是舒服的經驗，他們永遠笑盈盈對你，耐心十足，像是你的好朋友。 我記得很清楚，我點了一套大麥克餐，是當時最貴的套餐，實際金額我忘記了，總有八、九十塊吧，那時候還能用四十元買到一個便當。 那是我第一次吃大麥克。 小時候去麥當勞一律吃的是兒童餐，因為附贈玩具；大一點之後不是吉士漢堡就是麥香雞，我從沒打過大麥克的主意，覺得那實在是貴得沒人性，一種食物貴到沒人性，那大約就不是人吃的。 但那天是畢業，人生還能有幾次畢業？ 我一個人坐在大桌邊吃完大麥克，大薯嗑完，連大杯可樂都一氣喝完了，同學一個都還沒來。 那時候，我心想，這東西真好吃，我肯定一輩子都喜歡吃它。 我前面的爺孫檔還沒決定好，旁邊兩對學生情侶已經點完餐了，站在我身後等著叫號。 科技不仁，這幾年麥當勞紛紛立起自動點餐機，超大平板螢幕，色彩鮮豔，面無表情，你怎麼對它，它怎麼對你。我約莫是太老了，這點餐機我只試過一次，點不慣，還是回到櫃台來，看服務生的笑臉。 我聽著眼前爺孫倆個夾纏不清的討論內容，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我連麥當勞的大門都不敢打開。 同學逐個上樓，我開心地向他們招了招手。到齊之後，沒有人點套餐，只點了好幾大份的薯條和幾杯可樂。同學們一人一手，把薯條攤在桌上，分食著聊天，我沒什麼話，也沒什麼人跟我說話。不多久，薯條消耗還不到一半，我們已經把下午行程決定好，準備要離開，同學們又便一人一手，把成堆的薯條和紙屑倒進垃圾桶裡，當時還沒有嚴格執行垃圾分類。 我看著那些薯條，心想，多可惜啊！ 前面爺孫兩個終於點好餐了，輪到我上前。高職生活已經過去三十年，麥當勞服務生依然年輕親切，如記憶般，這個世界，永遠不會老吧！ 點完孩子們交代的餐食品項後，我想了想，還是為自己點了一套大麥克，薯條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