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三一一大地震已屆十二年,而近期發生的土耳其大地震,以及各地持續發生的各種天災,包括與我們近身相關的大屯火山的動態,均令人警惕該更清晰了解何謂災害、災難。今秋,世界景觀建築師聯盟亞太地區大會將於東京舉行,主題訂為「Living with Disaster」。回顧自二○一一年迄今,福島人口已遷出一半以上,儘管日本政府已投入近一三○億美元所建的海上防波堤長四三三公里、高十四公尺,相關公共基礎建設已逐漸復原近八十%,但在東北地區仍有五點四萬人依然處於避難狀況。
複合型災害導致不可逆之災難,就地球史來看,各種天然災害本就是地殼與生態系互動之自然現象,而當有人類後,「人類世」看待天然環境之異動,卻已轉化為「災害」,或加上各種人為因素成為「災難」。人類就以圍堵、防制等剛性方式,來抑制或減少其對「人類」生命財產之影響。
四千多年前大禹治水,早已詮譯了「疏導」之真諦。以科學用語即是因勢利導、道法自然。唯愈是發展的國家愈想用人類的控制慾,以金錢、技術來圍堵它—攔砂壩、堤防、防洪牆、消波塊…因應而生。
日前參觀了二○二二麻豆大地藝術季,其以「曾文溪流域」為主題,經調研詮譯了與大自然山川、原住民文化、地質、地景、生物相關的現象事實,相當發人深省。而最怵目驚心的是曾文溪一三八點四公里流域,有無數的攔砂壩,殊不知自清代以降,曾文溪已改道數次,而日人統治時於一九三八年完成了最早的堤防,穩固了兩岸的社區聚落。加以後來人口增生、促動農業發展與都會化,必須對抗天然的山崩流砂,不斷以人力去「攔砂」。而對抗大自然的後果是,水庫淤積、河口缺砂、海岸後退、防風林弱化、生態系丕變。當人類面對大自然運作力因果關係的認知不通透時,我們只能不斷投入「千億」去防洪治水,以求面對選票「一勞永逸」、「絕對安全」之承諾。
走訪所謂GDP發展較遲緩的國家,包括東南亞之印度、孟加拉、印尼、馬來西亞、柬埔寨、越南等地區;即便是泰國曼谷郊區,其與「潮汐」共生是生活智慧,也是傳統文化。柔性的高腳屋、棧橋、浮橋,比起固若金湯的防洪牆更有人性,且視潮汐洪氾為物換星移之自然現象。
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述說了先住民與土地對話共生之智慧。「災害」是人本思維之名詞,曾文溪的「萬物議會」卻提示了紐西蘭原住民對「溪流法人化」之另類深層思考。
福島居民雖感謝政府對海上防波長城之快速建設,卻也深知他們的生活地景早已與祖先傳承的大海隔絕了。全美共有廿五萬個大小壩,迄今也才拆除了一%。回到台灣各流域,是否有朝得以用科技與智慧逐一拆壩,讓砂源回歸自然搬運系統,讓濱溪帶植被與洄游魚類、底棲生物得以回歸,讓人居環境更友善融入大自然。
似乎,面對災害與地球共生,其字典中應是沒有「人定勝天」這個詞彙的。(作者為中國文化大學景觀學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