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富不均,本是人間憾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是文人墨客對此不平事至深的感嘆。在今日如此富裕的社會,貧戶無立錐之地,家人常難溫飽,依然所在多有;但富人家奢極侈,豪宅連雲而起,名車充斥車庫猶不為已足,則「朱門酒肉臭」,何足道哉!
因此,經濟不斷發展,國家日益富裕,並未解決貧富不均的問題,反令之變本加厲,究竟因何而致?這個問題若不能探明,只是坐視其惡化,則一切進步、繁榮,都失去了意義,也不會讓多數人甘心做牛做馬以求其成。
追根究柢,一個人發家致富,除了隨機而來的運氣之外,基本上都成於特權。最無可奈何的,就是人生而有賢愚不肖,天縱聰明不容諱言就是天賜的特權,自有更多機會爭取財富。含著金湯匙出生,立即擁有創造財富的基礎、獲得精良教育的機會,發財致富易如反掌。在財富多集中少數人之手的國家,這是一個更大的特權。
不過,此二者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得。在當今的民主國家,更多、更大的特權卻掌握在人的手裡,努力鑽營,仍然可以找到門徑。因為這樣的特權都由公權力所創造,只要找對人、找對門路,就如同得到聚寶盆,錢財滾滾而來。
在民主社會,許多法規只許特定人從事特定活動,既無競爭對手,便可撈得盆滿缽滿。西方經濟學稱此為「逐租行為」。而在民主制度之下,滿手鈔票者利用公開或私下的遊說收買,操縱各種法規以創造或維護特權更是愈演愈烈。高唱自由、鼓吹經營者唯利是圖的西方經濟學亦是幫凶,共同營造出富者愈富的不均社會。
環顧當世,無處不見;連過去高喊無產階級革命的共產國家亦難逃此陷阱。今日貧富差距惡化到足與美國比肩的中國大陸,就是最顯眼的例子。
中國大陸貧富不均,正是特權作祟的極端案例。因為自高壓極權之下解放,又不能徹底擺脫干預,中間創造出無數特權逐租的空間,貪腐橫行即其併發症。
所謂物極必反,習近平在一手掌握全部大權之後,高喊「共同富裕」,即在試圖扭轉此一歪風。但若扭轉不以其道,後患無窮。因為其口號一出,各方唱衰者比比皆是,最普遍的就是認為這是在打壓市場經濟、奪取富人的財富,因而將導致均貧。
不過,若能從根本下手,共同富裕非不可為。根本,就是特權。首先,要從公權力開始認真省察,任何可能令部分人攫取特權而獲利者都要徹底糾正,讓一切事關利益的活動都公平進行。其次,對過於龐大的財富要嚴格管理,不讓繼承者獲得過多不公平的機會。第三,對資質平庸者要加強栽培扶持,讓他們有公平競爭的條件與機會。第四,極其重視教育,使人力資本得到最好的開發與提升;因為勞力與勞心所得分配最公平,牽涉也最廣。
觀察習近平就「共同富裕」的若干主張,似乎已接近上述方向。或許與前此的脫貧計畫相同,會逐漸看到成果。果若如是,我們就要當心了,因為前述民主制度與西方經濟學所造成的貧富不均惡果,台灣比諸周邊國家不遑多讓,對岸倘有所成,我們相形見絀,後果不堪設想。
(作者為經濟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