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歡歡喜喜嫁給了哥哥同學

在新郎新開張的診所裡做助產士

那年除夕大雪及膝

日本憲兵隊來人

通知診所去給老姑老爺收屍，

挺著七個月的大肚子

推著二大爺借的板車

老姑姥姥沒有流一滴眼淚

只在厚厚的雪地上

留下了清楚又深刻的

兩道又粗又黑的輪胎印子

因為老姑老爺的西裝

一條條的都深深嵌進了骨頭

凍成交叉的血肉布塊脫不下來

只好又去商借二大爺的

藍布大長袍囫圇套上穿上

有點滑稽的草草入殮

至於老姑老爺扭曲變形的五官

已分不清眼耳口鼻

只好撒上些麵粉權當化妝

就這樣老姑姥姥

硬挺著把遺腹子生下

生在開始要解凍的黑龍江畔

在碎冰春雨無奈的料峭中

抗戰的傷痛還沒因勝利而迅速過去

內戰的撕痛卻已隨兵敗而搶先來到

二十九歲一身是病的她

帶著獨子與姪女逃難來到南台灣

繼續日以繼夜的助產生涯

在充滿日貨及日語的環境中

默默無言咬緊牙關

把兩個孩子拉拔長大

從來不提過去的老姑姥姥

平日熱心公益樂善好施

一直活到了九十九歲

家人在整理遺物時

發現她少女時代的

一本綠皮日文日記

才知道老姑姥姥的日文

當年跟老姑老爺的

一樣好

●註：東北人稱小姑、小叔為老姑、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