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0月19日,蘭陽陰霾的午後,羅東聖母護校的禮堂內正舉辦一場殯葬彌撒暨告別式,可容納五百多人的禮堂內早已擠滿了臉色悲傷、神情凝重的群眾,有穿著粗衣拖鞋的鄉下人,也有衣冠楚楚的政要高官,禮堂外聚集了更多若有所失,甚至眼眶紅澀的群眾,他們不是被分配來充場面的學生,也不是來應酬的生意人,更不是死者的親人;他們之中許多是特地請假或翹班的公務員,更有些是放下一切,大老遠從中南部專程趕來的老婦人。
他們要告別、表示敬意的不是什麼顯赫大官,也不是當地的富豪,而是一個在台灣沒有家產、沒有親人的范鳳龍醫師。這位一無所有的外國人曾是他們生命中的大恩人,「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好心腸的醫生!」、「我的生命是他撿回來的!」、「我兒子是他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的!」會場不時出現類似這樣的交談與哀嘆之語。不認識范醫師的人很難想像,遺相中那位看似不茍言笑的老先生,竟是這些湧自全省各地的群眾心目中慈悲的大好人,在聖母醫院員工的眼中,在老宜蘭人的心裡,范醫師是個傳奇人物。的確,他的生平、作為、脾氣,一直是大家津津樂道的傳奇。
服務就像24小時的超商
78歲仍半夜為病人開刀
年輕時,范醫師不吃晚餐,晚上七、八點左右他會抽空喝個咖啡,再繼續開刀。年紀較大之後,為了保護胃,他才吃點簡單的食物。手術通常到晚上十點才結束,所以范醫師要到十一、二點才能休息。當有急診病人需要開刀時,范醫師不會因為自己累了,或時間晚了,就拖到明天,他一定會安排緊急手術,所以有時甚至到凌晨五、六點才能休息。助手常累得眼冒金星、兩腳發軟,但第二天,范醫師還是能準時查房。
范醫師喜歡音樂,這不僅紓解開刀房的壓迫感,也成了醫院員工的精神指標。在辦公室上班的李富美回憶說:「每當大夥加班疲倦時,就會暫停下手上的工作,聽聽擴音器的音樂是否還在響,如果是,精神就會好些,因為那個無給職、無休假的巨人還在為病人辛苦,我們也就不好再有怨言了。」
開完刀後,已是夜深人靜,這時范醫師若不覺疲累,就會祈禱和讀書。值夜班的同仁有時會看到范醫師一個人在病房後方的走廊上,踱著方步,為擔心的病人、為自己發過的脾氣念玫瑰經。他這個習慣也許是受到母親或紀勵志主教的感動所影響。
即使范醫師的醫術高明、工作繁重,一有空閒,他還是會研讀醫學新知,學習最新的手術技術。他的宿舍裡,除了一套斯洛維尼亞著名作家甘格(Cankar)的作品之外,就是一堆德文的醫學書籍和外科雜誌。
在沒有7-11的年代,范醫師已有全天候二十四小時服務的精神。每天查房,換藥,沒有假日,沒有休息日;星期日沒門診,仍要查房。自己身體不舒服還不休息,一樣按時間去看病人,有一回自己的腳受傷了,還拿著拐杖去查房、換藥。他曾經寫信給親友們,描述他的工作與壓力:
我剛來不久,已經有好多事要告訴你們;快樂的和悲哀的。這裡有太多的工作,是我在別的地方未曾經歷的;有時一天要開十多次刀;這裡的病人比別處的更瘦弱,可能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外面非常悶熱;手術房裡也是一樣,手術進行時,我不停的流汗。
手術過後,有時我很惶恐,因為病人有太多的問題,使我無法入睡,勉強睡著了會突然醒來,頭很疼還想再睡,但責任在鞭策我,八點鐘我該開始照顧一百八十位病人,有助手和護士與我一起,但我若不在,他們也都不在,留下病人在等候,於是我只好吞兩粒藥丸防止頭痛,隨即起身。
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不在乎待遇、默默奉獻一生、救過很多人的生命,這就是他的一天,也是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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