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長不長，說短倒也沒這麼短暫的影像敘事，就這樣跟著蝴蝶的翅膀起飛了，沿著落幕的山路蜿蜒了；猶如這趟還沒說完的旅程，依然向前向上轉啊轉卻沒有個可見的盡頭。至於故事後續，還是交給她生命裡的每個人吧，那些擦身而過、親暱共舞抑或起身鼓掌的人們吧。
你思念些什麼•你留下些什麼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這不單是一句台詞，10年過去了，依舊是不少人心中最青春的夢。它是《練習曲》，他是陳懷恩；一部無法用眼睛就看懂的電影，一個只想用心把電影拍好的男人。只是說，這次他不是繞島前行，而是繞著思念找尋。說是找到一個合理說法倒也不是，反倒是跟著情感去冒險。
冒險嗎？「是啊，在此之前我對現代舞真的是一無所知，即使拍完後我依然不是很了解。」他
笑說。那麼，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又或是該用何種情感去訴說《曼菲》這麼一個蠢蠢欲動的故事呢？「我們除了知道她理性上的那些記憶以外，更希望能去了解她的思念究竟是些什麼？」陳懷恩這麼說。原來是思念啊，走過思念拋出的那幾條線，穿過情感織成的網，才發現那舞動的身影其實是一顆顆「心」組成的；裝載了短短50年裡所思所念的一切。
意外的是，這看似戛然而止的心心念念，即便過了10年的歲月，仍留存在曼菲身邊的每一個人心中。
「從思念出發」說得容易，執行起來卻一點兒都不輕鬆。面對這與自己幾乎是平行線的藝術領域，他從資料蒐集就下足功夫。不僅透過現有文本先行撒網，同時也網羅歷史資料、訪談說法，盡可能走過她駐足的每一處思念。「她身邊朋友能問的我盡可能都問了，前後差不多訪問50幾個人之多。」單就蒐集資料，就花了將近5個月。「為了離現代舞近一點，我花了不少時間向這些現代舞者做很多請教，不一定是與曼菲相關的事情，更多的是他們與現代舞的關係，才曉得他們真的是一群非常非常辛苦的人。尤其要跳舞的人每天都得暖身，讓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狀態，使我驚覺要當一名舞者真的是相當不容易的事。」
那片人生的光景
此外，正因不熟悉舞蹈藝術，所以沒有既定框線能加以限制。「不了解對我來說不是限制，反而讓我可以透過不同甚至全新的角度去詮釋現代舞或者是曼菲這個人。」就這樣，既使尚未敲開舞蹈藝術的門磚，更不用說那一舉一動的肢體寓意都還沒來得及理解，《曼菲》就得開拍；一拍就拍了3 年之久。「她對於一個事情的詮釋不是只有動作，動作後面的意念，她能夠掌握得很好⋯⋯」關於曼菲，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這麼說。或許從5歲翩然起舞開始，她就註定要流轉至生命將逝的
那刻為止了；如同她在舞作《輓歌》裡10分鐘的獨舞旋轉那般。說是結束反而更像越漸擴大的生命奇蹟，一路轉一路延續至今。
這麼一個特別的故事，這麼難以解釋的藝術語言，不如就用看的吧。「影像，是電影最重要的東西。可以的話我希望單靠影像的流動，就能傳達給觀眾閱讀上的樂趣。」透過陳懷恩的視界，將舞蹈化作旁白，讓眼底的那些不再只是薄雲般的即景，而是可以帶走的人生光景。
想要的太多，需要的太少
聊起影像，聊到創作，他總有說不完的話。「什麼類型的電影我都看。」只因「人的想法」，是他最感興趣的部分。其中，《敦克爾克大行動》可說是他近期最推薦的電影之一。對照《曼菲》影像軸線的轉場及銜接方式，不同於諾蘭透過空中、陸地和海洋三個角度來組成敘事，他則是藉著曼菲的每一段思念來編織故事。「即便握有這麼多既有資料，但該怎麼去說故事才是最大的考驗，所以我相當佩服諾蘭能拍出這樣的電影。」他這麼說。
早自80年代就踏入電影行業的他，陸續參與侯孝賢《台灣三部曲》系列、楊德昌《青梅竹馬》以及鄭文堂《經過》等電影拍攝，也在2007 年推出首部個人長片《練習曲》，近年來亦完成了文學大師系列《逍遙遊》、《如歌的行板》以及舞蹈家《曼菲》等紀錄片。眼前這位被稱為影像詩人的男人，他說自己最愛的依舊是攝影。「我對攝影的熱情是你們很難想像的。」至今，仍會背著一台老相機，走到哪拍到哪的他，眼見所及都是生命的窗景，即使再平凡的身影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說是有觀察力嗎？他卻笑稱其實是狗仔能力。「即便現在手機拍照這麼方便，我還是習慣透過觀景窗來對焦拍照。」頑固也好，跟不上時代也罷，說穿了都是對創作的熱情。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日復一日的影像日記，好比他對台灣的愛；持續堆疊且從未間斷。而他對影像的堅持，反倒讓他多了點細膩溫度。這點溫度，不盡然是最炙熱耀眼，卻肯定是暖到骨子裡的回味再三；恰如其分的感染至觀看者。「最初拍攝《練習曲》只是想藉由劇情片的方式，將台灣美景紀錄下來，為這片土地留下深刻的紀錄。」原因很簡單，設想也沒那麼多，一如他鏡頭下的吉光片羽；單純卻美好。《練習曲》讓我們知道，一輛單車，一把吉他加上一個背包，就能展開一段青春之旅；《曼菲》則讓我們曉得，光是一個動作，一個轉圈，就能傳達出濃烈的愛與情感。「應該是說，我最在乎的還是『人』。」面對藝術，關乎創作這件事，他說了很多，實際卻很少；少到只剩下——在乎。在乎這片土地，在乎身在其中的人事物，在乎影像究竟能留下些什麼。
生命最純粹的那些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回到《練習曲》那句經典，現在的他有什麼想做卻還沒做的？「將《練習曲2》拍完吧，繼續在影像裡努力吧。」依舊有輛單車的《練習曲2》，除了旅行之外他也將這幾年觀察到的社會現況加入其中。不管是現代人的主觀價值，還是台灣人的民族特性，人們或許都還在找尋一個合理解釋，好來面對未知的生命考驗吧。
「我們何曾不希望世界能夠簡單到讓每個人都能理解，但可能嗎？」正因難以理解，所以我們更要保有對生命的熱情，不是嗎？
最後他也提到，電影作為一門藝術，相較於賣座與否，更重要的是該如何保持它的純粹性。「藝術電影本來就充滿了創意與實驗性，這也是它最珍貴的地方⋯⋯。」唯有夠純粹，才能留在心底夠久；久到必須從最簡單的事開始做起。
不如買張票進戲院吧，選一部你想看的電影，享受接下來幾小時的影像衝擊吧。劇情是真實抑或虛擬，身在其中的你無論是哭是笑或不為所動都無所謂，那都是一場實驗，一場旅行以及一場冒險。幸運的是，你只需透過眼前投射的景象，就能隨時起身出發。
陳懷恩
1959年生，個性開朗直率同時細膩，1983年正式開始電影製作工作，攝影代表作有《好男好女》、
《悲情城市》等，後有《練習曲》、《逍遙遊》、《如歌的行板》以及《曼菲》等導演作品。
電影《曼菲》，2017/9/15上映 ，片長1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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