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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Zo(程朗) 檔案夾
濫情的天秤座,喜歡寫寫程式,煮煮咖啡,做做菜。最喜歡的程式語言是Python(大蟒蛇),由於深受Python的影響,思考方式在二○○一年出現了結構性的轉變,喜歡把閱讀「物件化」,例如把小說、漫畫的結構拆成各種不同的零件,再重新組合,賦以新的意義。最喜歡的咖啡是曼特寧,煮咖啡堅持使用特定品牌的奶精與咖啡糖,這樣奶味和咖啡味才能「涇渭分明」。最喜歡做的菜是「起司脆皮豆腐」,可以把豆腐炸得像黃金一樣的漾眼。
個人網站:程朗的留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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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在排一本書,
用的軟體是Donald E. Knuth在一九七○年代開發的軟體TeX,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這個軟體應該還可以活個幾百年,
在幾百年後,如果還在用一九七○年代的產品,
感覺應該會有一點驚悚。
TeX的魅力在於排版者幾乎可以在紙面上的某一個點做某一件事,這是目前其他軟體無法替代的。
「唯一」或是「獨特」也成為了檢驗事物存活的一個準繩。
TeX可以達到近乎完美的排版能力,
主要的原因是排版者以寫程式的方式來排版,
因此可以讓排版者操控每一個細節,
TeX也是我學過最難學的電腦程式語言,不易學又難精。
在瞬息萬變的電腦產業裡,TeX的存活,絕對是一個奇蹟。
用TeX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王文興。
小說家王文興去年從台大外文系榮退,
王文興篤信精文學創作,
可喜的是,他說要每天多寫一個字,加快創作的腳步,
但是橫算豎算,可以增加的創作量還是有限。
王文興從一九六六年開始寫《家變》,直至一九七三年才出版,
寫作速度之慢,令人瞠目結舌。
據說,王文興在大學聯考的時候,
作文分數為零分,作文題目為《讀書的甘苦》,
王先生劈頭就是法蘭西斯•培根的:「有的書須要勤讀,有的書只要淺嘗……」
因而觸怒了堅持國粹的閱卷人。
用TeX要用「精讀」的方式,
一個個指令慢慢堆積,一個觀念一個觀念慢慢架構厚實的基礎,
就像是王文興教授小說課程一樣,
把一篇小說讀到「爛」,左右辯證,則自然有神。
福樓拜(Flaubert,1821-1880)在一八五六年完成了曠世巨著《包法利夫人》後,
開始著手另一本小說《沙朗波》,
故事的背景設定在北非的迦太基,
福樓拜開始翻遍了盧昂市立圖書館所有和迦太基有關的資料。
一八五七年的五月,福樓拜正在埋首苦讀一本關於記述絲柏樹的書,
因為小說的場景中有一庭院種了許多的絲柏樹。
同樣考究寫作素材之情形,變本加厲的出現在喬伊斯身上,
喬伊斯在寫作《尤里西斯》時,
每天工作十小時,裝備很齊全,
有音韻字典、地圖、交通指南以及一本《都柏林史》,
更誇張的是,他不時要他的朋友提供訊息、商店名錄,
甚至於要他們提供走幾格階梯才能到埃克爾街七號,
喬伊斯要求他舅媽幫忙調查一八九三年時運河的結凍程度,
並把她的蠢話記錄下來,
以作為寫作的藍本。
怪癖式或是潔癖式的寫作方式,
彷彿已經成了一些超級作家習慣。
吹毛求疵是一種近乎膜拜的創作過程,
要求的是品質。
電子書的發達,
漸漸的讓人擔心實體書會不會跟著煙消雲散,
走入歷史。西方的排版設計(typography)已有數百年的歷史,
從符合人體工學的字型,到如何賞心悅目的放置圖片,
都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一本書的解析度可以到達每英吋2400點以上,
電子書最多只有幾百點而已,閱讀的舒適度,
不可同日而語,更遑論排版的變化度。
手機小說漸漸的暢銷了,
不過終究只是手機小說,
手機是消費品,手機小說則是消磨品,
幫你打發無聊的一天,一天過了,手機小說也棄如雞肋。
Knuth 在《數位排版設計》(Digital Typography)裡提到了創作TeX的動機:
“[T]he TEX research project that I embarked on was
driven
by two major goals. The first goal was quality: we wanted
to
produce documents that were not just nice, but actually
the
best.”
TeX的研究計畫肇始於兩個目標。第一個目標是品質,
希望產生的文件品質不僅是好,而是最好。
“I never intended to have a system that would be universal
and used by everybody. I always wanted to write a system
that would be used for just the finest books.”
我從未想要開發一個可以給任何人使用的軟體。
我想要開發的是一個可以用來製作最高品質書籍的系統。
幾百年後,有人還在用TeX,
有人還在讀《家變》、《包法利夫人》、《尤里西斯》,
手機小說等可能連歷史的一點塵埃都沾不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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