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女人「莉莉」,
對於他倆而言,「莉莉」的到來是重生的開始或是背叛的起點?
內容簡介:
來自美國的葛蕾塔為了自由,放棄加州的豪門生活,在丹麥展開藝術家生涯。她擅長人物畫,同為畫家的丈夫則以丹麥北方老家的主題而聞名。
有天,一名歌劇女伶臨時無法前來讓葛蕾塔作畫,她只得央求埃恩納當模特兒,他說:「沒問題,做什麼都行。」
穿上女伶的芥茉黃淑女鞋、繫上吊帶襪、套上白色洋裝,好讓妻子完成最後的工作。望著自己柔滑如絲緞的小腿,頭一次當模特兒的埃恩納不禁頭暈發熱……
作者介紹:
大衛•埃博雪夫
大衛•埃博雪夫(David Ebershoff )生於加州帕薩迪那,現居紐約。著有多部作品,《第十九個妻子》(The 19th Wife)改編為電視劇、本書《丹麥女孩》改編電影。曾於紐約大學、普林斯頓教授寫作課程,現於哥倫比亞大學任教,並任藍燈書屋副執行總編輯。獲美國文學與藝術學院頒發獎項、美國浪達同志文學獎,並兩度獲OUT雜誌名列年度百大影響力人物。
搶先試閱:
就在那時,葛蕾塔知道埃恩納不只是她想要的舞伴,陪她參加十八歲生日宴會,也是她想嫁的男人。「你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她說。
「我可以走了嗎?」埃恩納掙脫她的懷抱。
「你是說走去參加宴會?」
「呃,我不是……」
「當然你可以參加宴會,我就是來問你這個。」
然後,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埃恩納側過臉挨近葛蕾塔,示意她再親一下。
然而還沒來得及辦葛蕾塔的十八歲生日宴會,她父親認為歐洲不宜久留。德、法烽煙剛起,她父親便送全家人離開丹麥。「如果威廉二世會向比利時借道攻打法國,總有一天德國的戰車也會開到這裡,誰能擋得住?」他在淡棕色木頭餐桌上問大家,葛蕾塔的母親說:「有道理。」拿了幾綑黃紙板在餐室裡走動。葛蕾塔覺得自己像倉皇逃走的難民。她登上了「德格瑪公主號」,身上什麼也沒帶,只有一張埃恩納的紙條,上面只有兩句話:「請忘了我。或許這樣最好。」
十年多過去了。現在是一九二五年潮濕的春天,葛蕾塔覺得像是發現了丈夫的祕密。安娜服飾事件發生後那幾個禮拜,兩人絕口不提此事,繼續忙著作畫,盡量不干擾對方。安娜的畫像已經完成,葛蕾塔在尋找下一個客戶。有那麼一、兩次,兩人正在吃晚餐,或深夜時看書,葛蕾塔會忽然想到那件洋裝,差點脫口叫出「莉莉」二字,幸好及時收回。只有一次,埃恩納問她一件事,她回答:「莉莉,什麼意思?」但隨即向他道歉。兩人都笑了,她親吻他的額頭。她不再想這件事,莉莉彷彿不過是兩人在大眾戲院看過的戲中角色。
一天傍晚,葛蕾塔在讀《政治報》上有關社會自由黨的報導,檯燈在她坐的椅子上投下一小圈光亮。埃恩納走向她,在她腳邊坐下,頭枕在她膝蓋上。她就這樣看著報紙,感受大腿上溫暖的重量。她撫摸他頭髮,隔一、兩分鐘翻過一頁報紙。看完後她把報紙摺起來,開始做字謎遊戲,從罩衫上面的口袋拿出一支鉛筆。
「我一直在想她。」埃恩納說。
「想誰?」
「小莉莉。」
「我們何不再見她一面呢?」葛蕾塔說,繼續玩著遊戲頭也不抬,沾到油墨的手指摸了摸痘疤。
葛蕾塔說話經常脫口而出,愛反駁、愛走極端的本能在她體內蠢蠢欲動。兩人的婚姻生活中,她提議過不少誇張的事:「我們何不搬回帕薩迪那,種柳橙維生?」「我們何不在公寓開一間診所,替紅燈區的妓女看病?」「我們何不搬到沒太多牽扯的地方,像是美國內華達州,這樣就沒人認識我們了。」兩人的婚姻如同巨大洞穴,她說出的話在其間迴盪,值得感謝的是,大多數只是盤旋,並未成真,就像小黑蝙蝠倒掛在岩壁上睡著了──至少葛蕾塔這麼認為。至於埃恩納是怎麼想的,她不得而知。
有回她動筆畫睡著的蝙蝠,老鼠一般的身體上披覆著兩層黑膜,但沒畫成。蝙蝠的長手指、小爪一般的大拇指、灰色翅膀張開時變成半透明,在在需要技巧。她也沒學過如何畫動物的下半身。這些年來看埃恩納作畫,他有時會在風景畫裡加上一隻母豬、麻雀,或愛德華四世;他也答應教她畫,但每當兩人坐下準備上課時,總有事情發生:加州拍來一通電報;洗衣女工敲響小金鈸在街上叫賣;埃恩納的主顧打電話找他,他們多半是滿頭白髮、具有頭銜的人物,家裡的小百葉窗密密拉上,還用鐵鈎鈎住。
幾天後,葛蕾塔出門去見一個畫廊老闆談展覽的事(後來沒談成),回到「寡婦之家」。這名畫商面貌英俊,喉頭上有一顆如同巧克力印漬的斑點,沒有當面回絕葛蕾塔,只是不斷用手指輕敲著下巴,她看得出他不大感興趣。「全部是人物畫像?」他問。他知道──整個哥本哈根都知道──她是埃恩納.維金納的太太。葛蕾塔有種感覺,畫商以為她會像埃恩納一樣,專畫充滿奇趣的風景畫。「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畫可能有點……」他努力想找出恰當的字,「太過熱情?」葛蕾塔忍不住動怒,身上穿的大翻領洋裝如同沸水煮滾了,冒出騰騰熱氣。太過熱情?世上有什麼事會嫌太過熱情?她從畫商手中一把搶過作品集,轉身便走。等她爬上樓梯,回到「寡婦之家」頂樓,依然覺得熱,臉上汗津津的。
葛蕾塔打開家門,看到一個女孩坐在繩椅上,一時間想不起她是誰。她面向窗戶,雙手捧著書,愛德華四世攀在大腿上,一襲藍色洋裝配上可拆式白色衣領,頸項掛著一串葛蕾塔的金鏈子。女孩身上有薄荷及牛奶味道。葛蕾塔認識她嗎?
樓下的水手大吼大叫。每次透過樓板傳來他罵老婆「妓女」的聲音,女孩的脖子就紅了,然後消退。「妓女!」男人一次又一次地罵,女孩喉嚨的潮紅升起又消逝。
「莉莉?」葛蕾塔總算叫出名字。
「這本書很棒。」莉莉舉起談加利福尼亞州歷史的書,是葛蕾塔父親船運寄過來的,放在板條箱裡,裡面還有糖漬檸檬罐頭、帕薩迪那萃取精油、一整麻袋的尤加利果(她用來蒸臉)。
「希望沒有吵到你。」葛蕾塔說。
莉莉輕聲說了句什麼,愛德華四世慵懶地咕噥一聲,豎起耳朵。公寓大門沒關,葛蕾塔還沒脫下大衣。莉莉繼續看書,葛蕾塔凝視莉莉蒼白的脖頸,從花瓣一般的衣領冉冉升起。丈夫希望自己下一步怎麼做?葛蕾塔猜不著。她告訴自己,這件事對埃恩納很重要,她應當依他,但這樣做違背她的天性。她站在門口,一隻手放在身後的門把上,莉莉則是靜靜坐在窗邊,一小方陽光照進來。她不理會葛蕾塔,儘管葛蕾塔希望她能站起來,伸手與她緊握。但是沒有。最後葛蕾塔明白,她不該再打擾莉莉,於是轉身走出去,關上公寓大門,再度走下黑漆漆的樓梯間,回到大街上,迎面碰到那個廣東籍洗衣婦,打發她走。
葛蕾塔稍晚回到「寡婦之家」時,埃恩納正在作畫,身上穿著那件格子毛呢長褲,上半身罩上背心,襯衫袖管捲到手肘。襯衫衣領和上面的領結襯得他頭顱甚小,圓鼓鼓的雙頰粉嫩如嬰兒,嘟著小嘴咬嚙榛木畫筆的筆端。「差不多了,」他愉快地說,「我要畫石南荒原上的雪,總算調好顏色了。要不要看看?」
埃恩納畫的風景都很小幅,可以把畫布捧在手上看。這一幅色澤深黑,畫的是冬天傍晚時的沼澤,灰而髒的一抹雪分開了潮濕的沼土和天空。葛蕾塔問:「這是布魯圖斯的沼澤?」她最近開始對埃恩納的風景畫感到厭煩,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畫不膩。他今晚畫完這幅石南荒地,明早就會開始畫另一幅類似的風景畫。
桌上有一條黑麥麵包,是埃恩納買的,這不像他。還有一桶冰鎮的蝦、一盤碎牛肉、一碗醃漬珍珠洋蔥,後者讓葛蕾塔不禁想起她跟卡萊爾小時候串的珠子,卡萊爾腳還是跛的,無法出門玩耍。「莉莉來了嗎?」她覺得有必要提起,因為埃恩納絕不會主動講。
「來了不到一個小時吧。你沒聞到她的香水味?」他拿著畫筆在小缸裡漂洗,水變成淺白色,讓她想起戰後剛回到丹麥時只能買到的淡牛奶。
葛蕾塔不知該說什麼;應該說她不知道丈夫希望她說什麼。「她會再回來嗎?」
「要你願意才行。」埃恩納說,背對著她。
他的肩膀像個男孩,這麼纖細的男人,葛蕾塔有時候簡直覺得她伸出手臂可以抱住兩個他。她看到他清洗畫筆的右側肩膀不斷抖動,體內似乎有個聲音告訴她,快去站在他後面,抓住他胳膊,附耳告訴他別再亂動。她只想滿足他所有欲望,但與此同時,她有股遏抑不住的衝動,想把他納入懷中,對他說該如何處置莉莉。兩人在「寡婦之家」的閣樓,看著暮光逐漸充塞每一扇窗戶,葛蕾塔忍不住緊緊擁住埃恩納,但他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最後她說:「交給莉莉決定吧。她想怎麼做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