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西遊記》中師徒四人最終能夠取經成功，誰的功勞最大？
最近我在連續三場演講裏做了這個聽眾的「意見調查」，果然孫悟空得票數最高，其次是唐僧，至於沙悟淨跟豬八戒PK以後，沙悟淨還是贏過豬八戒。
有人說，要不是孫悟空，唐僧早不知被妖怪吃掉過幾回了，整個西遊記表現最亮眼的就是孫悟空，很顯然沒有他，唐僧什麼事也完成不了。
但有人說，雖然齊天大聖本領很大，但他和沙悟淨、豬八戒一樣，本來都是不務正業的妖怪，如果沒有唐僧，搞不好還在闖禍，怎麼可能齊心協力去做那麼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所以本領雖然重要，但唐僧才是那個把整個「團隊」給凝聚起來的關鍵人物。
沙悟淨得到了三、四票，我問緣由，支持者說，沙悟淨負責挑行李、做雜務，任勞任怨，很有承擔力，又不搶鋒頭，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應該表揚。我一聽，原來是基於表揚的目的投給他的呀。至於豬八戒呢？竟然有人認為他的功勞最大嗎？還真的有，雖然只有一票。
「這麼嚴肅又艱鉅的任務裏，豬八戒扮演著甘草人物的角色，要是沒有他，西遊記根本太悶了，我看不下去的。豬八戒很調皮，可是他總是說出每個人內心裏頭最私心的部分，反而讓大家反省了，才能重新做出選擇呀。如果不能抗拒誘惑，怎麼到得了西天呢？」
還真有道理。看來，這個團隊真是堅強，而且缺一不可。唐僧代表著使命感，孫悟空代表著實力和本領，沙悟淨代表著承擔力和意志力，豬八戒則扮演著鏡子一樣的反照功能。這些都是能有一番作為不可或缺的要件，可是若你問我同一個問題，我卻有第五個答案。
我覺得他們西天取經能夠成功，最重要的是一個最基本、卻幾乎沒有人會想到的要素：他們知道西天在哪裏。
這不是開玩笑。想想看，要是方向搞錯了，本領那麼大，意志力那麼堅定，使命感又很強，那好，只會走得更偏。
譬如若方向搞反了，根本不是往西，而是往東走，會怎樣呢？師徒一行遇到了大海，強渡關山，結果越過太平洋，發現美洲新大陸。
現在很多知識教你怎樣理財、怎樣投資、怎樣創業、怎樣獲得老闆賞識、怎樣達成任何你設定的具體目標，看起來像是很有本領、很有想法，也很有執行力的樣子，但是能夠設定具體的目標，又知道該怎麼做，就代表你的人生方向正確，能夠「修成正果」嗎？
我看到的是：人們「擁有」很多，卻無法「享有」；很多人成為了有錢人的樣子，卻無法成為有錢人享受的樣子。
不騙你，我有一個朋友的朋友，家財萬貫，家裏客廳放著上百萬的沙發，卻用一張布蓋著，不坐的時候隨時要蓋起來。我那位朋友去他們家，乾脆只坐吧臺，再也不敢碰那座沙發。
也許這真的太誇張了，但根據一個非正式的統計，美國人現在擁有的財物是半世紀前的五十倍，但大部分的人並不比五十年前的人快樂。我想這種結論適用於全世界的先進國家吧。
有很多企業家成功之後，媒體總愛報導他們發跡的過程，不少大老闆的故事總是會描述：自己有過一個多麼貧窮的童年，然後當時又是如何清苦，受貧窮的逼迫等等。接著當然就是他們為了擺脫貧窮，如何奮發向上，吃別人不吃的苦等等，最後終於獲得成功。
可是問題是，那些人成功了以後，依然天天都在想辦法擴張版圖、併吞別人，跟官員勾結，私底下做著許多不該做的事，哄抬物價、炒作土地、壟斷市場、污染環境……他們「成功」以後，要的卻比別人更多、更凶、更狠。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那他們不就依然是最貧窮的人嗎？甚至比他們小時候還要貧窮呢。
如果我們的方向感真的那麼好，如果我們的方向真的那麼正確，為什麼搞了半天，樓蓋得愈高，科技愈發達，人卻愈來愈忙，壓力愈來愈大，還愈來愈心狠手辣？我們究竟是哪裏弄錯了？
所以，方向錯了，再拚命也不能避免幻滅。也許，人類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我們嫉妒，而非珍惜；我們攫取，而非享受；我們彼此競爭，而非彼此照顧……我們太懂得怎麼要，而不懂得去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