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在冬日最冷的那一個月分現身,直到春天才傳到亞羅拉鎮。
最先患病的是修築從亞羅拉通往北方新鐵路的工人,接著是照顧工人的醫生,以及前來畫下小鎮的畫家。全鎮只有一個家族有錢逃離。鎮長請了長假,帶著全家人前往疫病沒傳播到的地方。
「祝大家好運!」他轉過肥胖的肩頭大喊。六匹白色駿馬拉動的舒適馬車將鎮長全家載往遠方。
一開始,人們將死者埋在墓園──原本一個墓穴裡埋一具屍體,接著兩具、三具。隨著疫情逐漸擴散,必須採取其他措施。
墓園後側新建了一扇柵門,向下挖鑿出一道通往水裡的狹窄石階。人們不再埋葬死者,而是用毯子裹住,拋進波濤洶湧的大海。
死人的數量不停增加,活人的數量逐漸減少,亞羅拉鎮的鋪石街道愈來愈安靜。房屋的油漆沒有人重新粉刷,原本敞開迎接春天的百葉窗全都拉下緊閉。就連費娜絲特拉姊妹也不再頂著大鼻子到處打探。
亞羅拉鎮就像街道上還未完成就遭遺棄的畫作,逐漸黯淡褪色。
疫病沿著山丘,挨家挨戶向上蔓延,最後來到阿貝托家。
首先染病的是年紀最大的孩子。安娜瑪麗坐在最愛的椅子上看書時,阿貝托注意到她左耳後面出現一塊紫斑。接著,安東尼奧病倒了。他還臥病在床,紫斑緊接著找上了小愛伊達。
薇蕾塔和阿貝托照顧每個生病的孩子。在孩子哭鬧時親吻他們,在孩子嗚咽時抱緊他們,在孩子將離開的時候承諾:「會的,當然,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薇蕾塔遵守諾言,在兩天後和孩子團聚。那天晚上,負責處理疫病死者遺體的人前來,但是阿貝托不讓他們帶走妻兒。
「我辦不到。」他告訴等在前門的兩個男人。「我不能讓你們將我的家人丟掉,至少不能丟進殘酷無情的大海。」即使站在亞羅拉山丘上位置最高的房屋外面,也看得到海浪拍擊下方灰岩時高高噴濺起來的泡沫。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家人被拋進海裡。
「你一定要想辦法處理。」男人說:「不能放她們在屋裡,疫病會散播得更快。」
「我會埋葬她們。」
「全鎮的棺材匠都死了。我們今天早上才接走最後一位。」
「那我就自己幫她們做棺材。」
阿貝托說到做到。他走進工作坊,第一次製作給死人而非活人的東西。他為妻子打造棺材,為大女兒打造棺材,為獨子打造棺材,為小愛伊達打造棺材。每副棺材都比前一副小一點,就像每個都可以放進另一個裡面的俄羅斯娃娃一樣。
做好所有棺材,埋葬家人之後,阿貝托回到工作坊,開始打造自己的棺材。但等到他完成的時候,疫病已經離開亞羅拉。鎮長度完假回來,費娜絲特拉姊妹重新拉開百葉窗,亞羅拉街道上又出現來來往往的歡快人群。
但是阿貝托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他每天坐在自己的棺材旁,等待紫斑回來,將他也帶走。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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