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帶著你出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心中那種探索新事物與未知風景的熱忱逐漸被生活所磨光,我對很多事物不再有興趣,對每天起床看見的景色也逐漸麻木,雖然做著人人稱羨的旅遊記者工作,住在美麗的鄉間海邊,實際上我卻感覺生活宛如死水,幾乎令人窒息,即使並不認為自己的生活糟糕,卻也找不到什麼可以為之燃燒。我成了每一本都市小說裡描述的那個人,生命的熱情在不知不覺中被庸庸碌碌所取代,日復一日,我看得見風景,風景卻總走不進我的心,我成了一個失去感覺的人。
有一天起床,我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迫切地需要離開這樣的循環,於是我決定對眼前的生活按下暫停鍵,到異地流浪一段時間。
我望著家中八歲的柯基犬巧比,心中有些躊躇,萬一我去了長途旅行,牠該怎麼辦呢?我實在放不下牠,要是能帶著牠一起旅行那有多好。忽然我靈光一閃:「咦?那為什麼不能帶著牠去?」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可以說完全顛覆了我接下來這一年的日子,我立刻著手研究如何申請攜帶犬隻出國的手續,考量到語言與國情等因素,決定帶著巧比前往日本,進行一段屬於我們一人一犬的冒險旅程。
與久違的小光會合
記得多年前剛開始學習日文時,在網路上認識了一位住在名古屋的日本高中生小光,當時他想練習英文,而我想練習日文,於是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網路上閒聊,開啟了這段跨國友誼。小光是個單純真誠的孩子,總會好好地記住別人的生日或是說過的話,幾年來一直與我保持著聯繫。每當我造訪關西地區,他都會儘量抽時間從名古屋開車或搭車前來找我碰面吃飯,我經常嚷著有一天一定要換我去名古屋拜訪他,但他總是一臉認真地告訴我:「千萬不要到名古屋玩,真的很無聊!」實在讓我好奇這座被日本人評選為最無聊的城市,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地方?終於,這趟日本長途旅行,讓我有了造訪中部地區的機會,也總算得以親臨他口中無聊的城市。
名古屋市位於愛知縣,是日本的工業大縣,四處都是工廠,最著名的莫過於舉世聞名的豐田汽車,最近樂高還在名古屋開設了全球第八間樂高樂園,相當受到矚目。此外,說巧不巧,日本戰國三雄的織田信長、豐臣秀吉都出生在名古屋,另一位德川家康也出生在不遠的岡崎城,因此有不少戰國迷都喜歡到這邊探尋與三雄息息相關的歷史足跡。
我開車朝名古屋方向前進,這天我與小光約好了要在市中心的名古屋城碰面。眼前逐漸由鄉間道路轉為繁忙的都市大道,原以為在日本已經駕車旅行了兩周,自己對於道路狀況應該頗為熟悉,沒想到在進入名古屋市後,卻嚇了一跳。或許是工業重鎮的緣故,路上有很多大卡車,道路也特別大條,單向五線道相當常見,無論白天或夜晚總是車水馬龍,夾在龐大的車陣之中,不免有些緊張。事實上,名古屋是連續好幾年全日本交通事故率最高的城市,在這裡開車需要格外注意。也因為如此,後來駕車往返東海道時,我總盡可能避開名古屋。
順利抵達名古屋城後,我在門口與久違的小光會合,看到我牽著巧比迎面走來,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歡迎我們。時光飛逝,轉眼間他已是即將進入職場的大四準畢業生。儘管褪去了初識時的稚嫩模樣,言談中還是感覺得到他仍保有小朋友那難能可貴的真誠。我想著在不久的未來,他是否終將像我們所有人一樣,被社會淘洗掉那分純真?我暗暗地希望不要。
成為城市的日常風景
我們帶著巧比繞著名古屋城,一邊散步一邊閒聊,名古屋城範圍很大,可以攜帶寵物入內,旁邊還有一座名城公園。這裡不愧是日本名城,外國遊客很多,時值初春,城內恰好舉辦櫻花季相關活動,公園裡有許多民眾坐在櫻花樹下野餐、賞花,整個園區相當熱鬧。也有不少祭典小吃攤販及表演活動,甚至還有戰國武將隊的演出,許多打扮成戰國名將的工作人員在城內四處走動,遊客開心地與他們合照留念。
逛完名古屋城之後,身為本地人的小光接著熟門熟路地帶著我到附近的一間KOMEDA咖啡店瞧瞧。名古屋的早餐文化非常有名,其中最知名的便是發跡於此的KOMEDA咖啡店,是日本全國連鎖的咖啡店,只要點飲料就會送吐司或水煮蛋等早餐,後來有許多業者爭相模仿,開創了名古屋的早餐文化潮流。
日本人很喜歡喝咖啡,因此各地都有許多特色咖啡店,無論是古民家、昭和風或是時髦現代的咖啡廳,各種氣氛就像一個個藏寶箱一樣,總是能給人無限驚喜。我們坐在二樓的角落喝茶聊天,正值午茶時段,許多老人家坐在靠窗的絨布沙發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吸菸,悠閒地翻閱著當天報紙。坐在其中啜飲著熱紅茶,我感覺自己彷彿也成了這座城市的日常風景。
一整天跟著小光在名古屋市內四處遊走,最後我們找了間熱鬧的燒肉店一同大啖烤肉作為晚餐,為這天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雖然是相當輕鬆有趣的一天,但畢竟久久才見一次面,離別時我突然有些感傷,想著不曉得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了。我常常想,人的一生之中與每個人的緣分都有長有短,你不知道一輩子能見這個人幾次、幾分鐘。網路很方便,有些人看似就在不遠處,事實上卻已經好幾年沒見過,而且這一生可能再也不會相見,而我這輩子又能再見到這個人幾次?想到這裡,忍不住有些惆悵。
●摘自啟動出版《跟你一起看風景:一人一犬的日本公路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