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結局來看,這不是一個成功的故事;但如果從過程來看,它讓我學習到,原來奇蹟不是只發生在醫院,學校也可以……
如果從結局來看,這不是一個成功的故事;但如果從過程來看,它讓我學習到,原來奇蹟不是只發生在醫院,學校也可以。
我是一所私立高中的老師,那一年剛帶完畢業班,準備回頭接小高一。輔導主任來找我,告知下學年會有一名亞斯伯格症的孩子安置在我班上。我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孩子,但我告訴主任我願意嘗試。主任手邊的資料有限,我們只知道,他從未有過暴力傾向,而且他圍棋三段。
學校特意在暑期輔導前安排他來認識環境。那是午後一點半,狹小的會議室裡坐著四個人:他、主任、我和他的監護人姑姑,我這才知道他父母已離異。男孩戴著一頂壓得不能再低的棒球帽,始終不發一語。四十分鐘下來,我沒看到他的臉,更沒聽過他的聲音。會談結束,主任建議我們去看未來上課的教室。進了教室,我試著問他將來想坐哪裡,他遲疑了一會兒,往七之七教室最角落的位子移動。七之七的後面是掃具櫃,一般的孩子都不喜歡坐在那裡,但他用右手食指敲了一下桌面。
「你想坐這裡?」我問。他突然抬起頭看著我們三人,點了一次頭後又避開了我們的眼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臉,有著一般青少年的稚嫩,除了一對畏縮的眼睛之外。
他終究沒來參加暑期輔導,輔導室也沒把握他開學後是否會出現。畢竟,要他跨出一步走入人群,似乎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容易。儘管一切都是未知,我還是找了一節導師時間,和班上學生談談這位從未謀面的同學。我提出了二不二請求:不准霸凌,不必同情,請求「包容」和「接納」。
開學那天,我七點進班,他已端坐在位子上,脫了帽子、穿著嶄新的制服,和其他孩子沒有兩樣。但他上課沒有互動,下課沒有交流,我擔心他撐不了太久。然而我也清楚知道,除了努力營造一個安全安心的學習環境,走不走得出心裡那扇門,還是得靠他自己。
同儕力量是成功的關鍵。全班孩子在做任何事時,從來不曾忘記他的存在。分組課時都願意和他分在同一組;討論時即使知道他從不出聲,也總是會詢問他的意見。在這樣的氛圍下,「奇蹟」於是發生。
那是一堂國文課。才下課,一群學生衝到辦公室大叫:「老師,他開口說話了!」吼,又是哪個調皮的孩子上課講話,惹國文老師生氣了?「不是啦,老師提了個問題,問有誰知道答案,結果49號舉手,而且還答對了!」這時,國文老師出現在面前,由他臉上的驚喜,證實了剛剛的「傳聞」。從此以後,班上還是有一位特殊生,但他不再獨來獨往,開始擔任值日生;他的英數依然不及格,但國文和歷史是全班最高。
如果是連續劇,劇情發展到這裡就可以圓滿結束了,但它畢竟是現實的人生。高二他選擇文組,到了其他同事的班上,導師、同學依然很照顧他,可或許是日漸沉重的課業壓力,加上母親突然罹癌,身心俱疲之下,他又開始退縮、缺課,終究挽不回高三休學的命運。這段期間師長做家訪、同學在臉書上鼓勵他,總算讓他一年後重回校園。參加指考後,也如願考取某私立大學的華語文學系,只可惜,聽說他一直都沒能去報到。
這一段高中生涯,對他、對我、對其他的老師同學,都是不可抹滅的寶貴人生經驗。在過程中我們學會用多一點點的愛和包容,以及一顆平常心,就可以讓「天行者」將真正的自己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