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您是國家領導人,遇到數百萬難民湧入邊境,造成治安衝擊和國內民眾極度反彈,您會怎麼做?鄰近國家需要紓困,否則將造成區域甚至世界經濟崩盤,但國內民眾絕大多數反對,該怎麼辦?曾經面對這些危機的是德國前總理梅克爾。過去我對她只有很粗淺的媒體印象,最近閱讀了「文茜說世紀典範人物之二」,才更深入瞭解且佩服這一位在位十六年的典範領袖。
現在許多政治人物,比民粹、比勇敢、比敢言、比激情,因為這是新世紀媒體主導下,吸睛及激發熱情的必備條件。梅克爾則是完全相反的典型。她多數時間都努力瞭解對手的立場和處境,設法找到折衷妥協點來化解危機。她認為政治應該是要解決問題,而不是製造問題,並且要以宏觀全面的視野做配套規畫。但是在需要堅定勇氣的時候,她也不和稀泥,勇敢地劃出界限。
有這樣的領袖,也要有相對應的社會土壤來孕育,否則單靠理想也支撐不了幾天。人們必須願意去瞭解複雜的事務,而不能只從懶人包或既定政治立場來決定偏好。
在二○一一年歐債危機時,梅克爾必須同時面對各方力量夾擊,民意支持度不到廿五%。為了讓歐元能夠存續,必須要求南歐五國採取撙節措施才能加以紓困,所以受到南歐抨擊。但德國卻有高達七十六%的民眾反對出資紓困希臘。最後表決結果,聯邦議院在外頭民眾的集會抗議聲中,以五二三票比八十五票通過方案,讓歐元和世界經濟免受災難性的衝擊。
除了梅克爾個人理念、堅持和溝通協調能力之外,在野黨派能夠不乘機發動政治對抗來獲利,而能從大局觀點來配合,更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這也值得台灣各政黨深思。政治人物愛國不是靠激情口號和敢衝,而是需要有一個願意顧全大局甚至自我犧牲的心,真正把國家長遠利益放在個人和黨派之前,做該做的事。這非常不容易,能做到的人太少了。
所以當梅克爾二○二一年底最後一次以總理身分參加歐盟理事會峰會時,美國前總統歐巴馬特別錄影致意:「很少有政治領導人能夠將他們的信念置於狹隘的自我利益之上。」「很多人,女孩和男孩,男人和女人,從此都有一個榜樣,他們可以在充滿挑戰的時期,仰慕著您。我知道,因為我也是其中之一。」這應該是對梅克爾最真實、最到位、也最崇高的讚美。
另外一個例子則是接受敘利亞難民。因為發生了難民性侵當地女性的事件,造成民意對開放的難民政策大反彈。梅克爾決定以自己的政治生命換取百萬難民的生計,在二○一八年地方選舉挫敗後就宣布這是她最後一任,穩住了自己的政策立場。
代議民主,究竟是要反映民眾的意見,還是讓代議士本著良知和專業對複雜問題代作決定。如果是前者,德國不會接納難民,歐元現在可能也不復存在,但後者是否不尊重民意呢?
民主政治可以用選票選出梅克爾,也同樣能選出不接受敗選結果的川普。制度本身沒有絕對的優劣,決定因素還在於人心初衷和政治文化。口才不便給的梅克爾,還有一句最不吸引人的競選口號:「我要為德國服務」。她做到了。
(作者為雲品國際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