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聖導演的《賽德克.巴萊》終於二○一三年四月在日本公映以後,十月卅一日DVD已上市,讓我來得及在這一期的課堂上給學生們看了。魏導的《海角七號》,我連續幾學期都用來當教材,同學們的反應一般都相當強烈。尤其是二○一一年,東日本大地震剛發生不久的春學期,大家的感受性比平時敏銳了,對台灣民眾熱心捐款的記憶也猶新,個別的學生看著影片哭起來,還特地感謝我給他們機會看這樣的台灣電影。
我在明治大學開的台灣電影課,本來就是為了給日本年輕人看《海角七號》。之前我開的是華語電影課,可是跟大陸片、香港片放在一起的話,半年十五堂課上,能分給台灣電影的時間實在不多了。台灣有跟大陸、香港不同的歷史。講到跟日本的關係,更是如此。所以,至少得回到荷蘭時期去談台灣歷史,日本學生才能掌握台灣文化是如何形成的。
《海角七號》一級的優秀影片,其實沒有歷史知識的人都看得明白,看得感動。可是《賽德克.巴萊》呢?我當初有所猶豫。我在大學的兩個同事去看了以後,也都說:拍得不錯,但是當教材,也許有點難吧?最後,我決定相信年輕人的潛力。只要我事先花足夠的時間去幫他們打好有關台灣近代史的基礎,後來的工作,作品本身該能去做了。
這一學期,我首先讓學生們看了日本導演酒井充子拍的紀錄片《台灣人生》,其中台北二二八紀念館以及總統府的義務介紹員蕭錦文先生和已故台灣原住民立法委員華愛先生,用日語表達出來的人生故事,叫日本年輕人深思很多問題。然後開始鑒賞新電影以後的台灣影片:通過以日本歌開幕並閉幕的侯孝賢作品《冬冬的假期》看看台灣鄉村之美,通過王小棣的卡通片《魔法阿嬤》窺見傳統文化的生命力和兒童文化的全球性,跟著通過《海角七號》去瞭解由多語言、多文化組成的南台灣社會結構。
然後,就輪到《賽德克.巴萊》了。學生們對甲午戰爭和馬關條約已有一定程度的認識了,可是對乙未戰爭以及日本統治對台灣原住民文化造成的嚴重破壞卻完全無知。然而,魏導拍出來的美麗高山和勇猛好看的原住民形象,馬上贏得了他們的憧憬。再加上,影片裡的日本角色描繪得也很逼真。同學們很快就投入於作品世界裡去了。
當看完第一部太陽旗篇而開燈的時候,一反常態,竟沒有一個人伏在桌子上睡著,反之大家都挺著身子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們受到的震撼,顯然超過了之前幾堂課的綜合。這是同學們第一次看到多數日本人被虐殺的場面。可畢竟是才十八、十九歲的孩子們,會不會衝擊太大了?我有點擔心。
然而,看他們後來交的報告,最多人寫:恨不得趕快看第二部。其他人則讚揚莫那魯道的勇敢和智慧以及鏡頭之美麗。另外也有人寫:日本人在台灣到底做了什麼,這回才知道了一些。
這段時間,日本媒體對台灣的報導,褒的遠遠多於貶的,其中一個因素是日中關係的僵化。連無知的學生都聽過台灣很親日。但是,對台灣和日本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樣的歷史因緣,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正如看外國小說能幫助對那個國家的理解,看台灣電影對日本學生能起的啟蒙、啟發作用實在可不小了。
(作者為日本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