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慾

【楊莉敏／撰文】

自己身體差，冷靜下來一想，好像也沒什麼理由可怪到寫作上。

普普通通的差，小病小痛，純粹是家族基因、業障使然，跟寫作扯不上任何關係，自然，這等無聊小病即使發揮了想像力也是興趣缺缺，提不起勁寫入文章。但很奇怪，自從研究所開始書寫散文後，體重便一路往下滑，原本就不太好養的脾胃，終於好像對這世界徹底失去了生存意志，悄悄地閉緊雙扉，任何食物都勾不起慾望。讀書會餓，但寫作使人反胃，不是文學隱喻上的嘔吐，而是實實在在、從胃底無端攪上來的一股噁心，然後直通脊椎、肩頸，最後到達頭部，視線於是開始昏暗，進而聲音逐漸遠去。是的，胃不舒服是會昏倒的，即使每個月到中醫診所報到，胃病這件小事依然不見改善，仍舊不舒服到迫使自己停下所有事情，等待莫名的作嘔過去。

但比起在半夜胃酸翻攪而失眠的困擾，其實更害怕失卻了食慾這件事。那既是生理的，也是心理的。我總認為，人只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就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還是吃得下，但好像脫離了匱乏與滿足的軌道，不忮不求，走在平穩的曲線上，不再欲求什麼，只是機械地進行吃食。每當此時，我總會想起某次在研究所的課堂，老師問起聽了前輩作家們病與書寫的關係，會不會因此而害怕寫作？我猶豫了一陣，不知該如何回答，但終究還是答了：「會」。

楊莉敏

一九八五年生，台中人，東海大學中文所畢業，現職文化行政。作品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中興湖文學獎散文首獎等。著有散文集《世界是野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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