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紀以來,楊喚的童詩已經滋潤了好幾代的孩子,其詩作如〈家〉、〈夏夜〉等都被編入學校課本,是台灣學子印象最深刻的課文,至今仍是課堂必備的讀物教材。
《楊喚詩選》主編廖彥博對楊喚詳加導讀介紹,挑選七十六首最能體現楊喚生活、想望的新詩與兒童詩,帶你讀懂楊喚詩中意涵及寫作背景,全面瞭解其人其詩。本書並以精緻手繪插圖搭配符合詩作,具體呈現詩中情境。
【導讀】將坎坷經歷化為一顆顆的文學珍珠──楊喚的人與詩(節錄)
二、童年
小時候,
在哭聲裡長大,
讓我的日子永遠蒼白憂鬱。—〈小時候〉
一九三○年(民國十九年)九月七日,詩人楊喚生於遼寧省興城縣菊花島上的一個小農村裡。
他出生的地點、時間還有家庭,都可以看作是動亂時代這一闕悲歌裡,幾個哀沉的音符。位於遼東灣的菊花島,原名覺華島(二○○九年又改回前名「覺華島」),由主島和三座小島組成,總面積十三點五平方公里。島上的地勢南高北低,春夏時候,原野上遍地盛開菊花。冬天非常寒冷,暗沉的天色與灰色的大海連成一片,海面結了厚重的冰,甚至可以行駛車馬。三百年以前,這裡是明朝遼西邊城寧遠的屯糧處。大明天啟六年(一六二六)的隆冬,後金可汗努爾哈赤帶著六萬滿洲八旗大軍南侵,一路勢如破竹,攻到寧遠城下,明軍守將袁崇煥以葡萄牙大砲憑城堅守,努爾哈赤久攻不下,八旗勁旅損失慘重,不得已只好退兵。努爾哈赤勞師動眾卻踢到鐵板,面子掛不住,於是轉而攻打覺華島。當時氣候嚴寒,海面結成厚冰,在島上駐守的數千名廣東水師,掘開一道長達十五里的冰溝,企圖阻擋後金騎兵的衝擊。史書上說,來自南方的水師弟兄們連日構築工事,在缺乏器械的情況下徒手挖冰,「兵皆墮指」。最後,這支水師還是抵擋不住八旗鐵騎,全部戰死。
覺華島是這樣一個充滿鉛雲般沉重歷史的地方,就像是整個東北命運的縮影。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日本關東軍進攻瀋陽,發動「九一八事變」,不久後奪占整個東北。當時,楊喚才剛滿周歲,瀋陽北大營的槍聲大作,預告了東北人長達十四年動亂流離、骨肉分離歲月的開始。
如果楊喚出生的家庭故事是一首歌曲,那也是一段沉重悲哀的旋律。楊喚還是嬰兒時,母親早逝。媽媽留下的唯一象徵,是一條俄國毯子。這條毯子,楊喚終身帶在身邊,至死沒有放開。父親不久後續弦,而後母對他的待遇,「和一般想不開的繼母是沒有兩樣的」,冷淡有之,呵斥有之,使喚也有之,就是沒有關愛,就是沒有照顧(葉泥,〈楊喚的生平〉)。父親為了生計東奔西走,飽受挫折後酗酒澆愁;楊喚的童年,就是一株夾縫裡自生自滅的小草,在瑟縮和罵聲、哭泣裡度過,他曾經這樣描述孩提時的自己:
從小就是個可憐的小東西。那在北風裡唱著「小白菜呀,遍地黃」的,那挨打受罵、以痛苦作食糧,被眼淚餵養大的小東西。
因為這樣,楊喚養成孤僻害羞的性格。在人群裡,他隱身在角落,希望自己不被看見;和別人相比,他覺得自形殘穢,也許根本就不值得讓人關愛。童年時有一次,楊喚到好友劉騷、劉妍兄妹在開原(今遼寧鐵嶺市)的家裡作客,劉家母親很是疼憐他,在一張僅存的紀念相片後背,他題寫:
我將難以忘記:她的母親曾怎樣的愛我。那時候,我是怎樣的一個骯髒、傻氣、怕羞的可憐的孩子呀!
就這樣,這個「骯髒、傻氣、怕羞」的可憐孩子,無奈地在亂世裡流離浮沉。東北在一九三二年成為日本扶植下的「滿洲國」,實際上等於日本的殖民地。楊喚在日制小學、農校(興城初農)畜牧科裡讀了幾年書,滿腔不情願的學著日本人灌輸的知識與意識形態,卻也因此而學會了日文。日後他在台灣,曾經以筆名發表過翻譯自日文的作品,就是在這時種下的因緣。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蘇聯對日宣戰,紅軍大舉攻入東北。八月十四日,日本無條件投降,滿洲國也隨之冰消瓦解,東北光復。可是,東北局勢並沒有隨著抗戰的勝利而好轉,國共內戰的滾滾硝煙,很快又在松遼平原上點燃起來。隨著情勢一天天的惡化,戰火的威脅逐漸逼近,風聲鶴唳,人心惶惶。一九四七年六月,楊喚從學校畢業,父親也在這時過世,家計的負擔和局面的危險,讓他決心離開寒冬將至的東北。於是,趁著二伯父楊楓回鄉的機會,他跟著伯父離開從小生長的故鄉,辭別青梅竹馬的小女友劉妍,先到天津,再到青島。一九四八年中,他又離開伯父家,來到廈門,輾轉渡過海峽,抵達台灣。自此,他再也沒有故鄉的消息,也永遠失去劉妍的音訊。
那個時候,他只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楊喚詩選》新書分享會,8/06(六)14:30@淡水 有河book
《楊喚詩選》──篇篇經典,難以忘懷的永恆詩作